每天深夜,我都穿黑丝小吊带,站在城中村的街道里,问客人按不按摩。
我只接待男客人。
由于我的手法好,价格又便宜,回头客很多。
靠着这门手艺,我攒了不少存款。
直到今晚,我接了一个单,给死人按摩……
1.
晚上点,这会通常是没什么客人的。
我穿着透明高跟拖鞋,靠在巷口掉漆的电线杆上,玩着消消乐。
这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抬起头。
一个男孩出现在我面前。
他很高,身上是一件十分简约的白 T,脸上戴着个纯黑的口罩,遮得严严实实。
我有些惊讶。
这男孩虽然戴着口罩,但明显能够看出,他非常年轻,瞧着像是刚上大学的样子。
通常,他这种年轻的小伙子,是不需要我这种按摩女的。
我习惯性地把手机揣进短裤后兜,站直了些,似笑非笑地问他: 小兄弟,想按摩吗?
男孩没说话,只是目光在我身上转了一圈。
我伸出五根手指: 十分钟,五十块。
他盯着我看了半响,才点点头。
这生意,就算是谈成了。
我扭着腰,踩着高跟鞋,领着他往巷子深处走。
男孩跟在我身后。
我跟他开着玩笑: 小兄弟,你是第一次来按摩吗?
他没有说话。
但我已经明白了,他大概率是新手。
如果是常来的老鸟的话,他们早就猴急猴急地朝店里跑了。
很快就到店里了。
店门楣上,挂着一串小彩灯。
这是我们这行的标配,用来隐而不宣地告诉客人们,店里是做什么的。
男孩跟着我走了进去。
店里主空间不大,一张按摩床,一张小破沙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香薰与潮湿结合的气味。
我反手准备去拉下卷帘门。
男孩拦住了我: 别关。
我的手僵在半空,有些错愕地回头看他: 啊?
不关门?
不关门,我怎么给他按摩??
男孩与我对视: 按摩,为什么要关门?
我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下一瞬,我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连我们这行的规矩都不懂。
他百分百是第一次来按摩的。
2.
这也是我第一次打开卷帘门做生意。
我再次重申收费价格: 小兄弟,我给人按摩十分钟,是五十块钱。
我这价其实挺便宜的。
但再怎么便宜,还是有人会赖账。
尤其是这种第一次来的小年轻,他们的钱不多,就只会觉得短短十分钟,我赚他五十块,好像我占了他天大便宜似的。
男孩有些不耐烦地点点头。
我把空调调到恒温二十五度,随口道: 小兄弟,你现在在上大学吧?怎么,你没女朋友吗?
男人没理我,反倒问了句: 你们店里,一共有几个人?
我笑了: 你想叫几个人给你按摩?
他又不说话了。
啧啧,他害羞了。
我懒得再和他开玩笑,问道: 你是想按按肩颈,还是松松腰背?
他说: 随便。
那,我就给你按背吧。
我打开储物柜。
在里面翻找了半天,才从最底下扯出来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布单。
然后,我才走回按摩床边,示意男孩趴下。
他依言照做,又问了句: 是不是来你们店里的男人,都是这样趴在床上的?
我挑眉: 不然呢?
我将白布单子展开,盖在他的背脊上,从脖颈一直遮到腰际。
然后,摸出手机,点开计时器,设置了十分钟。
小兄弟,我开始了。
我将双手搓热,覆上男孩隔着布单的脊背。
他很瘦,一层薄皮覆盖着骨头。
很咯手。
我想起店里小兰说过的话。
她说,像这种瘦瘦的小年轻,才好呢。
我真感到奇怪。
这男孩怎么不找个干干净净的女朋友,反而想不开,找我这种大他十多岁的女人按摩?
3.
男孩是新手。
新手往往很好糊弄。
我装模作样地在他背上胡乱按了几把。
终于,十分钟后,计时器发出提醒。
我停下手,揭开他背上的白布单,笑道: 小兄弟,五十块钱。
他掏出手机,就要扫码。
我下意识开口: 有现金吗?
干我们这行,现金总是更方便些。
他蹙了蹙眉。
我慌忙道: 扫码也是可以的。
他扫了一百块钱。
我挑眉看着他: 小兄弟,你还想再按一次?
他摇头: 多出来的五十,加个联系方式。
我笑了。
男人都是这个德行。
通常,加完联系方式后,他们就会约我外出去小宾馆。
我爽快地调出自己的二维码。
有了互相的联系方式,男孩转身就走。
他显然是才注册不久的小号。
我点开他的头像看了一眼,黑漆漆一片,什么都没有。
朋友圈动态只有三条。
都是今天发的。
清晨六点: 想杀人。
清晨七点: 杀了一个。
深夜点: 我又想杀人了。
4.
现在是点二十分。
距离他有想杀人的念头,刚好过去了二十分钟。
难不成,他来找我按摩,是……是想杀了我?
我莫名心跳加速,开始紧张。
做我这行的,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了,变态也不少,但这种直接在朋友圈扬言杀人的,还真是头一遭。
我不想招惹这种莫名其妙的人,立马删了他的微信。
……
点三十分,我的店员小蝶过来了。
我习惯性地往她身后瞟了一眼。
店里的另一个店员,小兰没来。
我感到有些纳闷。
小兰这姑娘,是出了名的要钱,不要命。
她有一个好赌的爹,病重的妈,还有一个游手好闲,只会伸手问她要钱的弟弟。
那一家子,简直就是趴在小兰身上的吸血鬼,全靠她一个人在店里给男人按摩,换来的钱养着。
所以,只要给钱,无论多恶心、多难缠、多变态的客人,小兰都风雨无阻地接待。
但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怎么迟到了?
5.
我的脑海里,毫无征兆地闪过刚才男孩的朋友圈。
想杀人。
杀了一个。
三十多年前,做我们这行的按摩女被杀,其实不算什么稀奇事。
那时候乱,按摩女的名声又不好听,很多姑娘都是从偏远农村一个人跑到大城市讨生活。
她们身边没亲戚,没朋友,死了都没人收尸。
有时候,可能就是因为几十块钱没谈拢,客人脾气一上来,手边有什么就抄什么。
一条命,就那么没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是法治社会,鲜少有按摩女被杀的。
小兰是跟了我三年的店员。
她第一次迟到,我得给她打电话问问怎么回事。
没人接听。
小蝶看到我的手机屏幕,笑了笑: 姐,小兰这会正在接私活呢。
她说,有老顾客给了她两千块钱,叫她去宾馆里按摩。
我松了一口气。
6.
点三十过后,陆陆续续开始来客。
这是一个来过十多次的老顾客。
他从电动车上下来,又胖又黑的,身上全是汗臭味,一进门就东张西望: 小兰呢?
我皮笑肉不笑地说: 小兰出去了,要不……让小蝶给你按?
胖男人斜眼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小蝶,砸了砸嘴: 我和小兰说好了的,下次来,还找她。
哟,看不出来,老板,你还是痴情种呢。
小蝶扭着屁股,走上去搂住男人的胳膊: 老板啊,谁给你按摩不是按啊,我的手法也不比小兰差呢。
嘿嘿,行,那就看看你的手法咋样。胖男人掐了小蝶一把,顺着小蝶的路子,朝后房走去。
后房里有三个小隔间。
每个隔间,都有一个粉色的按摩床。
但这次,我没拉卷帘门。
7.
我站在店外头守着。
计时器到最后五分钟的时候,跑来一个穿松垮旧衣服、瘦得皮包骨头的女人。
她满脸愁苦,声音带着哭腔,还背着个三岁大的孩子。
我警惕地看着她。
女人朝着我店门口里面跑来,她大喊着: 老公,孩子发烧了,你不去送外卖,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啊?
我慌忙拦住她: 你男人不在我这里
女人哭着喊着: 我亲眼看到他进来的
她像是一条泥鳅,一个劲往店里钻。
也不知怎么回事,她这么大声的哭喊闹腾。
她背后的孩子,还是软趴趴趴在她背上,像死了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旁边的铺面里,探出了几个同行。
路过的行人也纷纷驻足,朝着我这小店指指点点。
啧啧,又是一家子闹上门了。
这女人开脏店,把人好好的夫妻给毁了,也不怕遭天谴
我眉头紧锁。
按照她这么闹腾,我没法继续做生意了。
我按住女人的肩膀,不耐烦起来: 你别在我这里找事
你要惹得我做不得生意,别怪我找你要误工费
我见多了这种怯懦无助的女人。
她们天天在家带娃,打扫卫生,平时哪怕买一棵白菜,多超预算几块钱,都要伸手找老公要。
说句心里话,这种女人很可怜。
可怜,也就好拿捏。
我吓唬过好几个她这样的人。
她们连哭都不敢大声,竟真等到自家男人按摩结束,才哭唧唧讨要说法。
但她们得到的,往往不是老公的愧疚。
而是怒骂,暴打。
我的威胁,果然起了作用。
女人退后几步,站在巷口道路中间,噗通一下跪了下去: 老公,你快点出来啊,孩子浑身都滚烫,我身上没钱,不敢去诊所啊。
隔间里并没有任何动静。
直到计时器的十分钟结束,她老公终于走了出来。
女人哭的更大声了,她朝着男人跪爬过去: 老公,孩子烧的连眼睛都睁不开……
胖男人出店门后,卯足了劲,一巴掌狠狠扇在女人的脸上: 孩子发烧了,你找我干嘛?你找医生啊
他还怒骂着: 我天天跑外卖,累得要死,好不容易过来按个摩放松一下,你不体谅我也就算了,还跑到这里来发疯?
女人的脸被扇地通红,她哭地嗓子都哑了: 老公,我身上没钱。
你给我一百块钱吧,我带孩子去看病。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指指点点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造孽啊,这男的也太不是东西了。
就是,就顾自己舒服,连自己亲生孩子病了都不管
成了他儿子真是天崩开局。
胖男人还是要点脸面的,他恶狠狠踹了自己老婆几脚,转头骑着电动车就跑了。
女人哭地凄惨: 老公,你别走,我求你了,你给我一百块钱吧
我叹了口气,掏出五百块,朝着女人走去。
但面上,我依旧很不耐烦: 行了,你别在我店门口哭丧,你老公都走了,你也赶紧给走吧
我拽了一把她的肩膀,趁机把钱塞她孩子衣服里。
女人哭哭啼啼一阵,最后走了。
8.
周围看热闹的也就散了。
小蝶注意到我给女人塞钱,她很不理解: 丽姐,你赚钱也不容易,怎么她哭几声,你就给她钱?
我没说话。
小蝶不知道,我是在赎罪。
我有罪。
犯了很重的杀孽。
9.
十一点左右,小蝶按摩完一个客人。
她从隔间里出来,祈求地望着我: 姐,你能帮我个忙不?
我问她: 怎么了?
小蝶有些不好意思: 姐,我刚才来了两个外单。
这两个人的钱,我都想挣,可是……我抽不开身……
我有些犹豫。
外单虽然挣得多,但是有一定的不可控性。
小蝶明白我的犹豫,她缠着我: 姐,你就帮帮我吧,到时候客人的钱,我和你五五分,好不好?
为了钱,我还是答应下来。
我姿色不差,按摩的手法也好。
哪怕顾客发现我不是小蝶,也不会不高兴。
小蝶给了我顾客的地址。
距离店很近,步行十分钟就到了。
这是一个老旧小区,九楼。
这幢楼的电梯是坏了,我吃力地爬上去,大喘着气,朝 903 室方向走去。
顾客大概知道我要来。
门是虚掩着的。
我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屋子里的光线很灰暗。
我走进去,环顾一圈,看到沙发上趴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男人。
他上半身是裸着的,只盖了一层白色毛巾。
我清了清嗓子,说道: 老板,小蝶有事来不了,我来顶替她。
我们这边上门按摩的话,是两小时两千块,您能接受吗?
男人没说话。
我当他是默认了。
便走到他身旁,继续说道: 老板,那我现在就开始按了。
我的手指在碰到男人的瞬间,就感觉到不对劲。
他的背脊又硬又冰,还泛着薄薄一层凉水。
这种感觉,像极了刚从冰柜冷冻层取出来的冻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