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老护士，劝她现在乳糜血越来越多了，还是别把奶茶当水喝。
可她却不屑地嘲讽我:
牛奶是好东西吧?茶是好东西吧?木薯粉是好东西吧?放在一起怎么就不能多喝了?
你成天就会制造焦虑
下一年，她来我们医院体检，果然抽出了乳糜血，还确诊了胰腺癌。
治疗无果，临死前，她抢过手术刀割开了我的喉咙。
你不是学医的吗?你为什么平时不提醒我
我怎么没提醒?
每天在家族群里发一些养生知识，却被她嘲讽是伪科学、营销号，她还要我怎样?
再睁眼，侄女又在点七分甜珍珠奶茶。
这一次我决定不白背锅，还真就不提醒她了
1
再睁眼。
预想中的疼痛不复存在了。
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家，熟悉的天花板。
还有我那恶毒又愚蠢的侄女，正举着手机，兴高采烈地点着外卖。
七分甜珍珠奶茶，大杯，加双份珍珠，要快点送到哦
她眉飞色舞，对着手机那头撒娇，挂了电话还哼着不成调的歌。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年轻却已经有些浮肿的脸上。
那份对甜腻的执着，真是刻进了骨子里。
我闭了闭眼。
又回来了。
回到了她悲剧开始之前，也是我悲剧重演之前。
上辈子，我就是个操心的命。
作为她的姑姑，又在医院当了半辈子护士。
眼瞅着她把奶茶当水喝，一天少说五杯，我能不急吗?
我说小雅，这奶茶偶尔喝喝得了，你这天天吨吨吨，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现在乳糜血的年轻人越来越多了，新闻上都报道了，你可别不当回事儿
我苦口婆心。
她呢?
白眼一翻，嗤笑一声。
姑姑，你能不能别老制造焦虑啊?
这里面的牛奶、茶还有木薯粉，哪个不是好东西啊?
她振振有词，掰着手指头给我科普。
好东西放在一起，怎么就不能多喝了?我看你就是被那些伪科学营销号洗脑了
得。
我说一句，她有十句等着。
句句都能噎死人。
什么年纪大了管得宽。
什么封建家长思想余孽。
什么再 PUA 我我就离家出走。
家族群里，我但凡发个养生小知识，她第一个跳出来。
姑姑又开始散播焦虑了，家人们别信，都是谣言
配上一个狗头表情包，显得我格外可笑。
我能怎么办?
总不能把她绑起来，撬开嘴给她灌白开水吧?
2
结果，下一年，单位组织体检。
她也跟着我们医院的家属福利来凑热闹。
一管血抽出来，护士长都惊了。
你这血白得跟牛奶似的，油脂也太高了
乳糜血。
板上钉钉。
更晴天霹雳的还在后面——胰腺癌，晚期。
拿到报告单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傻了。
上一秒还嘻嘻哈哈说体检完要去喝一杯压压惊的奶茶。
下一秒就瘫软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治疗?
怎么治?
胰腺癌本就凶险，她这种长期高糖高脂饮食催出来的，更是来势汹汹。
医生摇着头，说希望渺茫。
她不信，她闹，她砸东西。
最后，还是治疗无果。
临死前，她抢过手术刀割开了我的喉咙。
都怪你都怪你为什么不多提醒我为什么不使劲儿劝我
她双目赤红，声音嘶哑，指着我的鼻子尖叫:
你是不是早就盼着我得病了?你现在开心了?满意了?
除了疼痛，我当时什么心情?
震惊，错愕，还有一丝荒谬的悲凉。
我天天提醒，日日劝导，换来的是什么?
是嘲讽，是不屑，是制造焦虑的帽子。
现在，她快死了，却把所有的错都归咎于我。
凭什么?
就因为我是她姑姑?就因为我懂点医学常识?
她不听。
她什么都听不进去。
她只记得她要死了，而我是那个没有尽力阻止她去死的罪人。
冰冷的刀锋，滚烫的鲜血。
我能感觉到生命力从脖颈的伤口迅速流失。
耳边是她疯狂的诅咒: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死在了她的刀下。
死得可笑又可悲。
3
再次睁开眼，看见她活蹦乱跳地点着七分甜珍珠奶茶。
那股熟悉的甜腻香气，仿佛还带着我上辈子血的腥味。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恨意和疲惫。
这一次，我决定了。
什么都不说。
一个字都不说。
她不是爱喝吗?
那就让她喝个够。
这辈子，我闭嘴。
我安安静静当个透明人，绝不多说一句废话。
上辈子，我好心好意，最后成了她的泄愤工具，背了一口天大的黑锅。
这辈子，我倒要看看。
没有我这个焦虑制造者在她耳边嗡嗡嗡，她能活出个什么花样来
她的人生，她的选择，她的结局。
都与我无关。
我这条命是捡回来的。
我得好好惜命，为自己活。
至于她?
爱咋咋地。
她点的奶茶很快送到了。
吨吨吨几口下去，她满足地眯起眼睛，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愉悦。
啊，活着就为了这一口
她感叹着，又刷起了短视频，屏幕上花花绿绿，正是各种美食探店。
十个里有个是甜品奶茶或者油炸烧烤。
我收回目光，拿起自己的水杯，喝了一口温热的白开水。
嗯，还是白开水好。
解渴，又健康。
最重要的是，它不会要了我的命，也不会让我背上不该背的锅。
这一次，我真就不提醒她了。
谁爱提醒谁提醒去。
反正，我不干了。
她捧着那杯七分甜的珍珠奶茶，吨吨吨又炫下去小半杯。
许是见我这次破天荒地没皱眉头，也没唉声叹气，她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不耐烦和叛逆的眼睛，此刻骨碌碌一转，落在我脸上，带着点明晃晃的挑衅。
哟，姑姑。
她拖长了调子，嘴角勾起一抹惯常的嘲讽。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您老人家怎么不教育我了?
她晃了晃手里的奶茶杯，冰块撞击着杯壁，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
像是在为她的嚣张伴奏。
不多给我科普一下，这玩意儿喝多了会猝死，会得糖尿病，会三高找上门?
4
我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翻着手里的医学期刊。
淡淡开口:
你也是大孩子了。
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
如果你自己觉得喝着挺好，没什么不舒服，那就没问题。
这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愣了一下。
太平静了。
平静得不像上辈子那个苦口婆心，最后却被反咬一口的我。
小雅显然也噎住了。
她大概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来反驳我，结果我轻飘飘一句没问题。
这让她所有炮弹都打在了棉花上，不上不下，难受得紧。
她眨了眨眼，似乎在确认我是不是在说反话。
几秒钟后，她脸上的错愕转为一种了然的得意。
呵。
她嗤笑。
我就知道
她猛地一拍大腿，奶茶都险些被她晃出来。
姑姑，你肯定是觉得我的观点很正确，对不对?
但是你又不好意思直接承认，毕竟以前说了我那么多坏话
我: ……
这脑回路，也是清奇。
她见我不说话，以为我默认了，更加来劲。
我就说嘛奶茶怎么了?现在的奶茶配料表都很干净的好不好
她举起奶茶杯，指着上面模糊的成分标签，说得振振有词。
你看，奶、茶、木薯粉，再加一点点糖调味。这些东西，哪一样不是我们平时都在吃的?
牛奶，补钙的茶，抗氧化的木薯粉，粗粮糖，提供能量的
她掰着指头，一样样数给我听，那架势，比我这个正儿经的医生还专业。
专家都说了，女孩子要多吃肉蛋奶，身体才会健康，皮肤才会好。
那我多喝一点奶，有什么问题?这叫补充优质乳蛋白
听听，听听这套歪理邪说。
上辈子，我就是听着这些好东西理论，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把自己送进鬼门关的。
什么牛奶好，她就只喝甜牛奶、风味奶，纯牛奶碰都不碰。
什么粗粮好，她就专挑那些加了大量黄油、糖、芝士的所谓全麦欧包、杂粮点心。
她总能精准地避开所有真正健康的东西，然后用她那套理论，心安理得地享受垃圾食品。
我放下期刊，揉了揉眉心。
不想跟她争辩。
没意义。
真的。
上辈子我已经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尽了。
她听吗?
她不听。
她只会觉得你烦，觉得你多管闲事，觉得你见不得她好。
我点了点头。
嗯，你说得都对。
敷衍的意味，傻子都听得出来。
5
但小雅不属于傻子，她属于选择性接收信息的人。
她果然很受用，脸上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那是当然
她扬了扬下巴，像一只斗胜了的孔雀。
我早就说过了，适量的糖分能让人心情愉悦，心情好了，身体自然就好。
姑姑你就是太焦虑了，把什么都想得那么坏。
我拿起桌上的水杯，站起身。
我还有点工作要处理，你慢慢喝。
说完，我转身就走，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再听下去，我怕我刚捡回来的这条命，又要被她气短几年。
身后传来她咕噜咕噜吸奶茶的声音，以及短视频里聒噪的背景音乐。
与我无关了。
真的，都与我无关了。
……
时间一天天过去。
我严格遵守着自己的闭嘴原则。
小雅依旧每天至少一杯奶茶打底，有时甚至两三杯。
炸鸡、烧烤、小蛋糕，更是她的日常食谱。
她肉眼可见地又胖了一圈。
原本只是微胖的身材，现在已经朝着敦实的方向发展了。
以前只是偶尔冒几颗痘的脸，现在几乎成了月球表面。
红肿的、暗沉的、带着脓点的痘痘此起彼伏，几乎找不到一块好皮肤。
整个人看上去，皮肤暗沉得厉害，像是蒙了一层灰。
眼下的乌青也越来越重，即使化了妆也遮不住那股子疲惫和憔悴。
这副尊容，连她自己都开始在朋友圈吐槽:
最近皮肤好差，一定是熬夜太多了
水逆期，疯狂爆痘。
配上各种角度的自拍，再加个十级美颜滤镜。
底下评论清一色的宝宝还是美美哒、多注意休息哦。
呵。
自欺欺人。
家里的亲戚朋友明里暗里也开始觉得这样不太好。
毕竟，小雅这状态，实在跟健康两个字不沾边。
终于，在一次家庭聚餐上，话头还是引到了这上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