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开门
我差点吓萎了。
那女人不紧不慢的扣好衣服，拍拍我的手。
别怕，按我们商量好的说
1.
门打开，冲进来几个穿警服的，向我出示了证件。
接到群众举报，说这里从事卖淫嫖娼活动
那女人一边拢头发一边喊冤。
误会啊，警察同志，我们是正常男女朋友
我一边扣皮带，一边附和。
是啊，我们正常处对象，谁在造谣。
我努力维持一种虚张声势的平静，实则内心慌的一批。
警察检查了我们的证件。
问我她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今年多大?
赵海棠，铜川人，今年 25 岁。
我对答如流。
又问了那女人同样的问题，她也一一答了。
这是我们早就沟通过的。
手机拿出来。
脑子里嗡的一声，我知道，完了。
我: 今晚用空吗?
赵海棠: 老地方，六百
转账记录，600 元。
除了这个，没一句废话。
我们无从抵赖。
我花了点钱，所以处罚不重。
从看守所出来，是三天之后了。
我刚呼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手腕一下被人扥住，反剪到背后。
嫖娼被抓是你设计好的对不对?为了掩盖一起命案。
2.
我扭头一看，还是抓我的那个民警，好像姓张。
你他妈敢耍老子，找警察给你做不在场证明，脑子很够用啊。
我手腕子被他紧紧勒着。
我能理解他的气急败坏，堂堂二级警员被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流氓耍了，火气大很正常。
只是三天后才找上我，他们动作够慢的。
警官有话好说，动手不合适吧。
我扭头与他对视。
还有，没有证据的话，不好乱说。你是警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这是离看守所不远的一家理发店。
从那个晦气的地方出来，我本打算好好洗洗刮刮，去去晦气。
谁知道屁/股还没坐热，晦气就找上门了。
那天晚上你根本不是去嫖娼的，对不对?
手腕子被他扥的生疼，心里翻涌起一股无名火。
我一把甩开他。
当初抓我的是你，现在说我没嫖的还是你，张警官，我没得罪你吧。
人在心虚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提高嗓门。
情急之下，我忽略了这一点。
刚才喊的很大声。
理发店里的人纷纷朝这边看。
张警官刚才锋利的眼神在我脸上扫过一遍，忽然一笑，眉眼柔和下来。
我心中不禁一顿。
他笑的我有点发毛。
别激动，给你介绍个人。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门口一个男人撵灭了烟，走进来。
A 市刑警支队秦征，关于 6 日晚旧岗路的命案，跟你了解点情况。
3.
找了个僻静的馆子，我和两名警官对坐着。
刘海洋，20 岁，铜川人，单亲家庭随母亲生活，14 岁时母亲去世，被送到市里的福利院长大。当过保安，后因暴力殴打外卖员被开除。因聚众赌博进去过两次，是个军事迷，酷爱收藏管制刀具，在一次酒后斗殴中用一把三棱军刺伤了人，被举报进去过一次。无正当职业，目前靠开黑车为生，没错吧?
先开口的是那个姓秦的刑警。
看来他们已经对我做过详细的背调。
没错
这玩意都有档案，没什么好遮掩的。
该罚的都罚过了，你们现在找我做什么?
别着急，这个人你认识吗?
那个姓秦的刑警夹着一张照片推给我。
我微微扫了一眼照片上的人说:
不认识
6 日晚旧岗路发生了一起命案。
死者名叫段瑞刚，男，32 岁，是个无业游民。
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
尸体到第二天才被人发现，报了警。
秦警官又拿出来一张照片，一个光头男倒在血泊里，光着身子，背上很长一条口子。
啧，凶手下刀的位置真是精妙。
从后背自下往上，绕开肋骨刺穿了肺部，一击致命。
从很多军事读本里都读到过吧，这是特种兵解决哨兵常用的法子，我没说错吧?
秦警官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我。
你什么意思?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漫不经心的看着他。
那个刑警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
6 号晚上，你在哪?
提起这个我就有点不高兴。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在局子里，你身边这位亲自抓的我。
我有点没好气的说。
突然，那张警官猛的站起来，双手撑着桌子附身逼视着我。
在我耐心耗尽之前，你最好乖乖配合。
老张，冷静，坐下，你坐下
秦警官把张警官重新按到椅子上，推了推眼镜，接着问。
执法记录显示，张警官带人进屋抓人的时间是 11 点 50 分，在这之前你在哪?做什么?
这姓秦的看着斯文儒雅，说起话不紧不慢，气势却咄咄逼人。
我有点不耐烦，重重把杯子墩在桌面上，咚的一声闷响。
在梧桐街 111 号，跟那个当晚被你们一起抓了的妓女赵海棠上/床，我说清楚了吗?
中间有没有离开过?事无巨细，交代清楚。
那秦警官依然有条不紊。
到那的时候都快十点了，我是想直奔主题，谁知道那女的磨磨唧唧，一会洗澡一会又要点什么香薰，让老子一直等，好不容易滚到床上，正兴头上张警官就带人敲门了，艹，花了六百块都没爽到。还蹲了几天局子。说到这个我就窝火，怎么想都是亏的。
我越说越来气。
这点赵海棠可以作证，至于你们说的命案，我一点也不知道，别浪费时间了。
你们要没别的事，我走了
我抓起外套，站起来就要走。
对面的张警官，猛的一下扑上来，直接把我推到了墙角。
你撒谎
4.
我说了，我耐心有限。既然你敬酒不吃，就怪不得我了。
他揪着我的衣领，把我怼在墙上。
你是跑网约车的吧，你那辆七手捷达有营运资格吗?运管的所长正好叫我哥，你信不信你那个破车只要一上路，一天会有人撞你百回。
呵，警察威胁人啊?
你有证据吗?
我抬头看了看，正好是个监控盲区。
我们的位置是个角落，几颗半人高的绿植把桌子围城半封闭的私密环境。
我看向唯一在场的秦警官。
跟我视线对视上的一刻，他扭头拢火点了支烟，背对着我慢慢抽了起来。
这就是默许了。
妈的，一群土匪。
我甩开张警官的手重新坐了回去。
就在段瑞刚被杀的前两天，也就是 4 日晚，你跟人在三牌楼附近的一家地下赌场打了一架，当时你扬言要弄死对方，很多人都看见了，有这事吧?
靠，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我打的那小偷跟刚才照片上那人有点像啊，不会这么巧吧?
张警官气急败坏的拍了一下桌子。
少他妈装蒜，你打的那人就是段瑞刚，跟你打完架的第三天，他就被杀了，你说巧不巧。
我猛拍一下大腿，杀的好，凶手找到没，找到了你们告诉我，我得给他送面锦旗。
那小子手脚不干净，输光了就去偷。在那个场子老子被偷过两回，估摸着就是他干的。那天又摸到我身上了，我能惯着他?打死都算轻的。
我义愤填膺，情绪有点激动。
那俩警察静静的盯着我看，我一下就毛了。
靠，你们不会怀疑我吧?我一个月不知道打多少次架，狠话说了一箩筐，难不成谁死了都是我杀的?
况且当晚我在嫖娼啊，那个妓女和张警官都可以作证。
秦警官没说话，慢条斯理的拿出手机按了几下，慢慢推向我。
屏幕上显然是一段监控录像，是旧岗路和梧桐街交叉的拐角处。
一个模糊的身影从镜头里一闪而过。
秦警官手指一点，画面正好定格在那人影扭头的一瞬间。
时间显示 10 点 20 分。
清清楚楚，是我的脸。
5.
我的脊背一下子就僵住了，冷汗唰的一下就冒出来。
秦警官锐利的眼神就那么盯着我。
我知道，任何一个微表情都逃不过这位刑警的法眼。
你刚说 10 点到 11 点，你跟赵海棠在一起，中间没有离开过，10 点 20 分却出现在旧岗街路口，好巧啊，那个路口紧邻案发现场。
你在撒谎。
他的目光像刀锋一样在我的脸上逡巡。
我闪开眼神，不与他对视，沉默着没说话。
这警察步步紧逼。
我深吸一口气，猛拍一下脑门。
嗐，你看我这脑子。这个，有点尴尬。
我嘿嘿笑了两声，有点不好意思。
照实说
当时我裤子都脱了，才发现那女人准备的套子太小，你说着年头出来做生意怎么能这么不敬业，没办法啊，那种女人也不知道干不干净，我是不敢直接来的，只好下去买，跑着去的
付款记录应该还有，我找给你看啊
我拿出手机，翻出当天的消费记录。
冈本超薄 29.9 元，付款时间 6 日晚 10 点 25 分，旧岗街路口成人用品店，时间地点完全对的上。
这个你们可以去问赵海棠，我出去一趟来回也就十几分钟的事
那俩警官盯着我看了一会，又对视一眼，都没再说什么。
想必他们已经找过赵海棠了。
那个时间段从路口经过的有那么多人，这俩警察找上我，无非就是因为 4 号在赌场打的那一架。
杀人动机和作案时间都有了，找上我是必然的。
但现在一点切实可靠的证据都没有，今天这出无非就是想诈我一下。
警察第一次找上门，到这里就结束了。
但我知道，用不了多久，他们还会来。
我回到旧岗街，这里是老城区。
到处都是破旧的小区，馆子，日租月租房。
治安差，生活成本低，是我们这群社会底层蝼蚁的聚居地。
我到老头面馆要了碗肉丝面，矮桌支在外边，上头撑着把折叠遮阳棚。
当初也是在这个面摊子上，我就坐在这吃肉丝面，一个女孩气冲冲的向我走来。
6.
两个背着书包的小学生，拿着玩具枪一边跑一边冲对方扫射。
他们穿着那种鞋底会发光的运动鞋，跑起来一闪一闪的，很好看。
我小时候特别喜欢，但是从来没穿过。
一颗塑料子弹崩在碗口，弹跳着落进肉丝面里。
喂，你们两个小鬼，给老子过来。
我冲两个小孩勾勾手指。
当时我刚在网吧跟一个偷拍小姑娘裙底的流氓打了一架，手掌有个血口子，脸上也挂着彩。
那俩小豆丁一下就吓哭了，一边哭一边大叫着喊妈妈。
看起来就像我在欺负他们一样。
妈妈，呜呜呜，妈妈
他们一停下，鞋子就不亮了，我不高兴。
拿过他们手里的玩具枪猛扣扳机。
子弹全打在了他们脚边，他俩吓得猛跺着脚躲子弹。
鞋底上的 LED 灯又闪起来，我心里舒服了一些。
有妈妈很了不起吗，喊那么大声。
喂，你在干什么?
一个女孩大叫着朝我跑来。
二十来岁，扎个马尾辫，戴着小眼镜，看着斯斯文文的。
一个大人，怎么能欺负小孩子，这像话吗?
看她第一眼我就觉得眼熟，但想不起在哪见过。
她也盯着我看，看着看着就笑了。
嗳?刘海洋?是你啊，是你吧?
她一笑，更眼熟了，像我认识的什么人，也像我以前就认识她。
一时有点懵。
她很自来熟的踢了个个凳子坐旁边。
是我啊，赵秋雪，我们初中前后桌，你忘啦?
我突然想起来了。
以前在铜川的时候，班上是有这么个姑娘，好像还是个学霸来的。
是你啊赵秋雪，我们都 6 年没见了吧，没想到在这碰上你。
是啊好巧，我记得你那时候就爱揪女生辫子，怎么，欺负弱小的毛病还没改?
她笑嘻嘻的打趣我。
冤枉啊，明明是这俩小鬼霸凌我，他们嘲笑我没妈。
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也是有妈妈的
赵秋雪不说话了，我思索了一下，可能这个话题太沉重了。
为了缓解气氛，我说:
你看，他们还毁了我的肉丝面。
我指着破了边的碗和面里的塑料子弹，有点委屈。
还真是，熊孩子不能惯着
那俩小孩还在边上哭，赵秋雪举起拳头吓唬他们。
你俩走不走，再哭我揍你们了啊
那俩小孩吓的拔腿就跑。
她举着拳头，鼓着腮帮子，奶凶奶凶的，笑死我了。
所以，你这也是那俩小鬼打的?
她指了指我脸上和手上的伤。
我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嗐，见义勇为呗。
我盯着那一闪一闪跑远的鞋子，有点羡慕。
他们的妈妈肯定很爱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