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的。
我是个傻儿。
他砸的。
两家一合计，一个瘸一个傻。
凑一对算了。
就这样，我流着口水，他瘸着腿。
拜了天地，成了夫妻。
可成亲后，我聪慧无比，他健步如狗。
我俩对视一眼，同声质问道:
你装的啊?
1
你们昨夜有没有......
新婚后。
我去给婆母请安。
她看着我俩欲言又止。
我听着她的话，思绪缓缓飘回了成亲前。
那时我娘特意拿了本小画册。
对着上面的小人给我仔细讲解。
弄得我脸红得厉害。
成亲那日，我就这样红着脸和族姐同时出嫁。
听阿娘说阿姐要嫁的，是英勇的少年将军。
我虽不知她要嫁的是谁。
却也很为她欢喜。
一日之内，族中同时嫁两个女儿。
一个嫁给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一个嫁给满腹经论的瘸子。
门口被看热闹的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
伯母喜笑颜开。
我阿娘却百般不舍。
拉着我的手舍不得放开。
我儿痴傻，嫁过去便再也没人护着你了。
他嫌你傻怎么办，渴了怎么办，饿了怎么办......
她越说越伤怀，可伯母就像怕婚事发生变故似的，等新婿的身影一出现，便手忙脚乱将族姐塞进了喜轿。
天光下，少年将军策马而来。
鲜衣怒马，俊朗无双。
人群中，满是羡慕的眼神。
他们都说族姐嫁得好生风光。
可我脑中却轰然一炸。
怎么会是萧为?
小时候，我曾与他有婚约。
痴傻后，萧老将军就上门退了婚。
没想到如今伯父伯母又同他成了亲家。
伯母见我愣住。
一把推开我，焦急喊人快起轿。
众人以为我这个傻儿嫉妒族姐，看笑话般看着我。
萧为也愣住了，翻身下马，上前想拉住我的手，问我为何不上轿。
难道他不知今日娶的是谁?
伯母挡在我身前，赔笑道:
贤婿，新娘子在轿子里呢，你别看错了。
一旁的管家低声同萧为说了什么，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沉默不语，盯着我看了半晌。
公子，大局为重啊。
终了，在众人的催促下，他才似下了一个决心，眷恋不舍看了我一眼，猛地转身策马离去。
将喜轿远远抛在后面。
等族姐的喜轿渐渐变成一个小红点。
人群的吵闹声再次响起。
谢进的身影缓缓出现，他走得歪不横楞，却坚持步行迎亲。
看热闹的百姓纷纷指指点点，还响起了窃笑声。
听说这位小姐从前与前头那位将军订过亲，如今却嫁给这个瘸子，真是可惜了。
那没法子，将军府的少夫人怎能是个傻儿呢?
你们不知道，这瘸子从前还与公主订过婚呢，如今娶了这傻儿，他俩说不上谁吃亏。
还有这事儿啊.......
听着人群的议论，族中长辈觉得丢脸,全然没了方才的欢喜，低头躲进了门里。
我听着这些难听的话，偷偷看了谢进一眼。
谢进站在和煦的日光下。
如天山苍玉，遗世独立。
听了这么多难听的话，却仍面色如常，眉目含笑。
哼，那些肤浅的人。
若非我家瘸子瘸了一条腿，便是一百个少年将军，也比不过他。
再说了，他娶我也不吃亏啊。
公主不过有个好爹，我一定比公主差吗?
公主有我心疼瘸子吗?
我气哼哼，三下两下蹦下台阶，省得瘸子瘸着腿还要走这么多台阶。
伯母嗤笑说我当真是痴傻，方才还盯着她女婿不放，现在转头就上赶着要嫁瘸子了。
谢进似没听见一般，瘸着腿快步过来扶住我。
傻儿，当心跌倒
瘸子，你有我走得稳啊?
我俩从小一见面就吵，没想到成亲这日也不例外。
今日不同往日，跟紧我别乱跑，知道么?
他似怕我这个傻儿跑了，紧紧握住我的手，小心翼翼将我送上喜轿，寸步不离守在喜轿旁。
喜轿行一步，他瘸着腿走两步。
我听着他踉跄的脚步声，心里有些难受。
这个谢进真是傻儿，这么远的路也不知骑马来。
阿娘的哭声渐渐远去。
我迎来了婆母的欢笑声。
婆母自小看我长大。
她不嫌我傻。
拜了高堂。
喝了合卺酒。
我有些紧张。
我一紧张，就将阿娘教的东西记反了。
我二话不说，扑过去就将谢进压倒在床。
他那条好腿被我压得生疼。
谭泱泱，你是傻儿吗?
他朝我喊。
我是傻儿还不是拜他所赐
若非不是他小时候在树上玩弹弓，不小心打到了我的脑袋，我疼得抓起地上的石头朝他砸去，他摔下了树。
我也不会成了傻儿，他也不会成了瘸子。
我也不会当不成将军夫人，他也不会当不了驸马爷。
我们也不会一起躺在温香红帐里。
我看着他气红的脸，心里有些委屈。
他不会还在惦记公主吧?
听说公主自小爱慕他，当初芷妃退亲后，公主绝食了几日，至今都不肯订亲。
谢进看着我一脸傻相，也叹口气。
他躺在我身侧，语气中满是隐忍:
睡觉吧，我和那些鲁莽的武夫不一样，咱读书人不欺负傻儿。
哼，我看你这个瘸子才傻
这都不会。
成亲前，你阿娘没教你吗?
清晨堂屋前。
婆母殷盼地看着我俩。
将我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你们昨夜到底有没有......?
婆母再次问道。
傻儿说话向来直接。
我忍不住将昨夜的怨气发泄出来:
我听阿娘的话了，是他不会......
婆母手中的茶盏差点没摔到地上。
谢进一听，瘸着腿冲过来捂住了我的嘴。
婆母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
眼神中满是欲言又止。
2
谢进生了我几日的气。
说我这个傻儿尽乱说话。
他是残废了，不是废了。
这下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可到了回门那日。
他还是起了个大早。
说要赶在族姐夫前头先进我娘家门。
我不明白。
这事有什么好争的。
谢进这次不走路了。
命人备了府中最大的那辆马车。
装了一车的回门礼。
我俩只能挤在一个屁大的地方。
车身摇晃，我不断撞向他怀。
他犹豫了一会，张开臂膀将我圈进怀里。
怀里干净温暖。
我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又睡了个觉。
直到我听见卖糖葫芦的叫卖声才清醒过来。
闹着要吃糖葫芦。
刚下车不久，就碰见了他的一群同窗。
我正捧着他刚买的糖葫芦。
吃得满嘴脏兮兮。
他们看见了，纷纷指着我笑。
我们书院的大才子竟娶了一个傻儿，可惜了。若你当初没摔下树，如今就是驸马爷了。
都是这个傻儿害的。
听我爹说，皇上要给公主赐婚了，她等了你这么多年，也算情深了。
谢进听了，眸色复杂，不知在想什么。
一个大胖子拍拍他肩膀，看着我语气暧昧:
瞧她那傻样，晚上懂不懂伺候人啊?
众人闻言猥琐地低笑起来。
嘭
猝不及防间，谢进一拳就打在了那人脸上。
俩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可谢进腿脚不便，很快就被他压在身下揍。
我丢下糖葫芦，冲上去一口咬住了那人手臂。
他一吃疼，猛地将我踹倒在地。
谢进见了，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就将他干翻。
发狠地揍他。
任别人怎么拉都拉不动。
他许是听见公主要成婚，真的生气了。
那胖子喘着气，朝着墙角的方向喊救命。
墙影下，有一袭衣裙匆匆闪过。
那女子的身影怎这么熟悉?
可他还在狠揍那人，我顾不上再思索，挤挤眼泪，大哭起来。
他即将参加科考，可不能在此时出人命。
谢进听见我的哭声，猛地住了手，从胖子身上翻下来。
那群人赶紧扶起地上被揍成瘦子的胖子溜了。
谢进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发狠地将我紧紧抱进怀里:
日后谁再敢欺侮你，我要他的命
3
我们前脚刚回到娘家。
族姐后脚就到了。
府门外放起了鞭炮，族中长辈全涌了出来。
他们推开我，一脸谄媚凑到了萧为身边。
好似那才是他们的亲侄儿。
只有阿娘跑过来，紧紧抱住了我。
爹爹瞧了一眼他的腿，叹了口气就往回走。
泱儿，怎么哭了，是不是受委屈了?
阿娘瞧见我脸上未干的泪痕，满眼心疼。
萧为听见阿娘的话，变了脸色，猛地推开众人，目光狠狠盯着谢进。
他冷冷地对谢进说，若不喜欢可以和离，别欺负一个傻儿。
长辈们听见，全愣住了。
谢进冷嗤一声，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模样。
不是，大狼狗凶我，谢进打大狼狗，我害怕才哭。
我挽起谢进的衣袖，露出方才他被打的伤痕。
比比划划地说我们方才遇见一群野狗，他为了保护我受了伤，我心疼才哭的。
谢进撇了一眼萧为，掏出帕子帮我擦干泪痕:
傻夫人，我一点都不疼，你是我夫人，我不护你谁护你?
萧为眸子里翻涌着一股暗浪，默默攥紧了拳头。
族姐脸色难看，讪笑着挽上萧为的手:
萧哥哥，虽说你曾说过你我夫妻一体，我家人就是你家人，但阿妹有妹夫呢，你就别操心了。
她恨恨看着我，对我爹娘说:
叔父阿婶，这玉簪是前段时日夫婿立功，皇上御赐的。我本想送阿妹，只是阿妹痴傻，若被她摔碎了，可怎么和皇上交代啊。
族伯母看着玉簪双眼发光:
就是，她一个傻儿整日不出门，哪里配戴这么好的东西
族姐嘲弄了我一番，撇了我一眼就往前走。
可刚迈出脚步，就狠狠摔了一跤。
玉簪摔在地上，支离破碎。
墙影之下，我看见谢进偷偷收回了那条瘸腿。
我揉揉眼睛，觉得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谢进看着族姐，一脸坏笑:
连支簪子都拿不稳，小心摔了脑袋丢了命。
族姐气得跳脚，指着他骂:
你一个瘸子怎敢这么同我说话。
我可是将军夫人
我讨厌别人骂他瘸子，佯装一脸天真问:
阿姐，城里有好多好多将军夫人，你排老几啊?
他可是天下第一好看的瘸子哦
说完，我在谢进脸上亲了一口。
谢进一下愣住，嫌弃地用手擦擦我蹭在他脸上的口水，说都是糖葫芦的味道，黏糊糊的。
脸却红到了耳朵根。
族姐也红了脸。
被我气的。
族里有长辈说，算了算了，别同傻儿计较。
他们在后院摆了筵席，要宴请萧为。
哼，瘸子配傻儿，倒也般配。
族姐冷哼一声，转身就朝院子里走去。
萧为却默默瞥了我一眼。
眸子里翻滚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4
夜里回到家。
熄了灯火。
谢进和我躲在被子里。
借着月光玩手影。
谢进用手做了一条狗，我用手当作人。
我学着他白日的样子，骑在胖狗身上乱揍。
看，坏狗被我打跑了
我俩在被窝里嬉嬉闹闹。
可我却分明瞧见他眼底的心不在焉。
我想起白日胖子说的话，心里有些酸:
我们和离吧，公主没成婚，芷妃是你堂姨，你给她买糖葫芦，她会同意的......
谢进凝眉看我，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攥紧我的手，打断道:
你这个傻儿，知道什么叫和离么?
我点点头。
我知道的，和离就是两个好朋友，再也不一起玩了。
和离后，我们永远也不能再见了，我再也不能给你买糖葫芦了，你也愿意?
我又点点头:
我愿意的。
他猛地一愣，攥我的手越发用力。
你是不是想去找别人玩?
我挣脱开他的手，解释道:
不是的，阿娘说，好朋友就是希望对方欢喜。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欢喜。
你陪我玩了很多很多年，即便以后不能再见面，我也会记住你的。
以后你就去找最中意的人玩吧。
谢进怔了怔，眼圈一点点红了。
猝不及防间，他猛地抱住了我。
真是个傻儿。
这时，婆母门都没敲，冲了进来，拿着一封信又哭又笑。
她说谢老爷要调回京了。
当年，谢老爷因谏言惹恼了皇帝，被贬官西北。
也就是那时，谢夫人的族妹芷妃借口谢进瘸了，退了他与公主的婚事。
如今谢老爷又重得重用，即将调回京。
谢伯父自小就当我亲女儿般疼。
一家人快要团圆了，我们都很欢喜。
可没等我们欢喜多久。
宫里就来人了。
说芷妃有新婚贺礼要给我们。
请我们进宫一趟。
婆母听了，冷哼一声。
我这个妹妹最是趋炎附势，当初我家失了势，她就借口退了婚，让我儿被人耻笑。如今夫君升了官，她倒想起我这门亲戚来了。
她猜测朝廷即将立储，芷妃定是想借机拉拢谢家。
想让谢家与公主再次联姻。
可他已娶了妻，不可能委屈公主做小。
那么便只能委屈我。
婆母望着我，低声同他说:
你还是不要进宫了，若进了宫，芷妃定会逼你休妻。
谢进低头，沉默不语。
半晌后，他才开口:
可谢家同芷妃始终都是姻亲，更何况着妃正得圣宠，还是不要得罪她为好。
哼，这个瘸子果然还惦记着公主。
婆母猛地站起来，指着他的骂道:
你是不是想休妻娶公主?
我告诉你想都别想，我这辈子只认这个儿媳
说完，便拉着我走了。
5
谢进进宫那日。
偷偷爬进婆母的屋子。
悄悄问我，想不想进宫玩一趟。
我心里有些酸涩，可还是应了下来。
他便拉着我的手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婆母打着鼾，一点没发觉。
宫里好大。
左弯右绕地转得我眼花缭乱。
长长的廊道上。
只能看见一道狭窄的天。
谢进快步走在前头，把我远远甩在后面。
他，就这么着急见公主?
我看着他一点点走远。
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谢见我没跟上来，转回头来拉我。
泱儿，跟紧我，宫里这么大别走丢了
我不自觉甩开他的手。
他一脸茫然追了上来，紧握我的手。
怎么甩也甩不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