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卿心

萧砚尘的父兄为国捐躯，长公主却纵容身边一无名小将砸了他父兄的灵堂。
萧砚尘一身缟素，死死护在排位面前。
“放肆！我乃当朝驸马，我萧家满门忠烈，岂容你一个小小武将冒犯！”
楚昭嗤笑，一把推开萧砚尘，冷声道：
“萧氏父子害边关失守，六万将士全军覆没，驸马作为萧氏余孽不去请罪，反在公主府私设罪人牌位。”
“本将倒是要替枉死的六万将士问问驸马，到底是居心何在？”
说罢楚昭一甩袖子，萧氏父子三人的牌位瞬间被推翻在地，四分五裂。
萧砚尘自幼从文，比不过楚昭人高马大，被他猛地一推，狠狠跌坐在地，来不及护住牌位。
他双目赤红，眼里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楚昭靠着告发他父兄阵前失职，才得来这个军功。
而他的妻子长公主祝扶音，非但没有给他父兄平反，还开始重用楚昭。
楚昭回朝后，两人更是朝夕相对，形影不离。
萧砚尘屡次三番跪在书房外求见祝扶音，都被她以宫务繁忙的理由回绝。
就在此时，脚步声自外传来。
祝扶音踏入灵堂的刹那，萧砚尘狼狈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眼底燃着最后一丝希望。
所有人都知道，昔日公主祝扶音敬重萧家将门风骨，亲自求得圣旨赐婚，嫁与萧砚尘，二人恩爱羡煞旁人。
此次北狄来犯，萧氏父子挂帅出征，却在边关离奇战死，六万萧家军全军覆没。
可祝扶音仅凭楚昭一面之词，就亲自定了萧氏蓄意延误战机的罪。
萧砚尘不信，自己父兄戎马一生，绝不会犯下如此荒唐大错。
更何况他们死的蹊跷，这分明，就是有人陷害！
他伸手拽住祝扶音衣袖，声音颤抖：
“殿下！萧氏世代忠烈，绝不会故意延误军机，求殿下重审此案！”
祝扶音看着萧砚尘苍白的面色，眼眸里闪过一丝不忍，尚未开口，楚昭已冷声截断：
“驸马此言，是在质疑公主殿下决断？”
萧砚尘缓缓抬首，深深的看了一眼楚昭。
可余光却注意到，祝扶音望向楚昭时那毫不掩饰的欣赏之色，而楚昭回应公主的目光时，耳际亦泛起一抹微红。
萧砚尘心底骤然一片冰凉。
原来如此。
祝扶音对楚昭，分明就是有了私情！
果不其然，祝扶音闻言，眼中的不忍顷刻散尽，对着萧砚尘居高临下：“萧家父子延误战机，证据确凿，此案已盖棺定论，你不必再替他们求情。”
“殿下！”萧砚尘还想再争，却见楚昭突然上前一步将萧父已经碎裂的牌位踩在脚下。
啪嚓！
萧砚尘看着父亲灵牌被如此侮辱，目眦欲裂，起身便要向楚昭出拳。
“驸马！”楚昭攥住萧砚尘手腕，声如寒冰。
“卑职是奉朝廷之命惩处萧氏罪人，还请驸马配合！”
萧砚尘胸中悲愤，不知从何而生一股力气，竟猛地将楚昭推倒在地。
“放肆！我父兄之忠义天地可鉴！岂容你一人之言，便草草定他们的罪？”
祝扶音看到倒在地上的楚昭，面上瞬间覆了一层寒霜，快步上前将他扶起，声音是萧砚尘从未听过的紧张：“阿昭，有没有伤到？”
楚昭微蹙着眉摇头，祝扶音转而对萧砚尘冷了脸色。
“萧砚尘！阿昭是本宫看重的功臣，怎能容许你如此冒犯？”
“从前是本宫太纵容你了，才导致你犯下大错，”祝扶音看向面色惨白的萧砚尘，冷声下了命令，“来人！将驸马带回寝殿看管起来，没有本宫的允许，不准他出门半步！”
楚昭冲祝扶音拱手行礼，“殿下，萧氏罪人的灵堂若如果不处置，难以服众啊。”
萧砚尘闻言几欲崩溃，“殿下！我父亲战功赫赫，配享太庙！”
“你就眼睁睁看着他遭此奇耻大辱？”
祝扶音面色一沉，声音冰冷决绝，“听楚将军的！来人，将萧氏罪臣的灵堂给本宫砸了！”
她瞥了萧砚尘一眼，“命驸马，在此看着，以儆效尤！”
“殿下...祝扶音！你不能这样！”
萧砚尘疯狂的挣扎，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父兄破碎的牌位被楚昭丢进火盆。
一盆一盆的黑狗血泼到萧氏父子的灵堂，楚昭美其名曰：避晦。
而祝扶音在一旁，看向楚昭的眼里满是倾慕。
做完这一切，在萧砚尘模糊的视线中，楚昭看向祝扶音，视线相接的瞬间，楚昭眸色一暗，随即诱哄似的朝着祝扶音低声道：
“殿下，臣还没来过京城，想尝尝京城万金难求一菜的明月楼。”
祝扶音朝他宠溺一笑，“那有何难？”
那有何难？
萧砚尘想起祝扶音前来宣读赐婚圣旨时，萧父曾向她提出三个要求：
其一是要祝扶音应允，当视萧砚尘为风雨同舟的夫，而非俯首听命的臣。
其二是要祝扶音承诺，若有朝一日，萧砚尘身处危难，她当动用一切可行之策，周旋其中。
其三便是要祝扶音起誓，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时的祝扶音意气风发，朝着天连发三条毒誓，随后冲萧父行礼。
说的也是这句：“那有何难？”
言犹在耳，却已成讽刺。
萧砚尘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门外一阵嘈杂。
萧砚尘唤来小厮苏允，却见苏允红着眼，声音哽咽。
“驸马，他们......他们把老将军和两位少将军的尸体......”
苏允说到此处，不禁掩面落泪，“楚将军奉公主之命，要在午门对三位将军行裂尸之刑！”
萧砚尘如遭雷击，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强忍住喉头腥甜，咬牙道，“带我去午门。”
萧砚尘赶到午门时，兵士正抬着三具残破不堪、血迹已然发黑的尸身，正是他父兄的遗骸！
“不！”萧砚尘扑到尸身前面，双眼猩红，额角青筋暴起。
祝扶音淡然而立，一个眼神，便有士兵将萧砚尘死死钳制。
楚昭上前一步，声音清冷：
“传公主令！萧氏父子罪大恶极，虽身死难辞其咎！今处以裂尸之刑，告慰六万将士在天之亡魂！”
命令一下，兵士立刻上前。
萧砚尘眼睁睁看着冰冷的铁索套上了他父兄残破的肢体，另一端系在了骏马之上。
“行刑！”
伴随着一声令下，马匹嘶鸣，朝着不同方向猛力奔驰。
那曾撑起大周半壁江山的铮铮铁骨，就在这转瞬间化作一地模糊不堪的血肉。
萧砚尘心口一阵剧痛，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然而，这还未结束。
楚昭冷笑一声，再次下令：“逆臣首级，悬于北城门三日，昭告天下，这就是叛国者的下场！其余残躯，给我就地焚毁扬灰！”
刽子手手起刀落，三颗头颅被粗暴地砍下，装入木盒，很快便被送走。
剩下的残破躯体，被兵士们泼上火油，扔上火把。
烈焰腾起，映照着萧砚尘绝望的眼眸。
祝扶音此时仿佛才发现他一般，快步走向萧砚尘，颤抖着指尖抚上他猩红的眼尾。
“砚尘，阿昭此举也是心疼我大周将士。”
“你懂事点，本宫会补偿你。”
午门外百姓一声声的“公主大义！楚将军大义！”狠狠砸进萧砚尘的耳朵里。
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回忆却逐渐清晰起来，他想起父兄出征前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