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小明觉得，这份工作最大的优点，就是安静。
市图书馆就像一座被时代遗忘的孤岛，外面的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都被那厚厚的玻璃幕墙和层层书架吸收、消弭。
他是哲学系毕业的，同学们要么挤破了头去考公，要么一头扎进互联网大厂卷生卷死，只有他，在招聘网站上看到这个“古籍整理员”的岗位时，心里莫名一动。
工作清闲，作息稳定，最重要的是——书多。
他对书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不是那种功利性的阅读，而是喜欢触摸纸张的质感，嗅闻油墨与岁月混合的味道。
过目不忘的本事让他在这份工作上如鱼得水，不过半个月，就对A区社科类的书架了如指掌。
带他的老陈，是图书馆的副馆长，一个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戴着老花镜，笑眯眯的小老头。
此刻，老陈正端着个搪瓷杯，站在黄小明的身后，看着他熟练地将归还的书籍扫码、分类。
“嗯，不错，上手很快。”
老陈抿了口浓茶，语气带着长辈特有的慈和，“小黄啊，今晚你值第一个夜班，怕不怕？”
“陈馆长，这有什么好怕的。”
黄小明笑了笑，将一本《存在与虚无》精准地塞回它应在的位置，“这么大个馆，就我一个人，还挺自在的。”
“自在好，自在好。”
老陈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记住夜班规章，晚上十点准时锁门，内部巡逻一圈，主要是看看门窗水电，然后就可以在休息室待着了。
后半夜基本没事……嗯，通常没事。”
黄小明没太在意那个略显含糊的“通常”，只当是老头的叮嘱习惯。
他点点头：“明白了，您放心。”
老陈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多说，背着手，蹬着那双老布鞋，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层层书架构成的阴影里。
* * *夜晚的图书馆，和白日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当最后一位读者离开，黄小明落下沉重的门锁，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白炽灯关闭，只留下几盏昏黄的壁灯，光线勉强勾勒出书架森然矗立的轮廓，像一片沉默的碑林。
空气里，尘埃落定的味道更加浓郁，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陈旧纸张特有的霉味。
他按照规章，拿着强光手电，开始巡逻。
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手电光柱扫过阅览区整齐的桌椅，扫过儿童区色彩鲜艳的绘本架，一切正常。
他走向图书馆最深、最老的区域——古籍区。
这里的书架是深棕色的实木，散发着古朴沉重的气息，空气里的凉意也更重几分。
就在手电光掠过角落一个不起眼的书架时，黄小明的脚步顿住了。
那书架最底层，靠墙的位置，似乎有一小片区域的光线不太对劲，比周围更……暗沉一些？
像是一小块不该存在的阴影。
他蹲下身，凑近了些。
不是阴影，是木头本身颜色变了，仿佛被什么东西浸染过，形成了一小块巴掌大、边缘不规则的黑斑。
那黑斑给人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不像是水渍，也不像是霉斑，倒像是……某种活物干涸凝固后的残留。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想去触碰一下，确认那到底是什么。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那黑斑的瞬间——“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猛地从图书馆大门方向传来！
黄小明的心脏骤然收缩，猛地站起身，手电光柱瞬间指向声音来源。
什么人？
读者都走光了，老陈也早就下班了。
贼？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瞬间加速的心跳，放轻脚步，朝着大门方向摸去。
“咚！
咚！
咚！”
撞击声再次响起，一声比一声沉重，一声比一声急促，带着一种疯狂的执拗，仿佛门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想要破门而入的野兽。
图书馆厚重的玻璃门被撞得微微震颤，连带着门框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黄小明躲在入口处服务台的阴影里，透过玻璃，隐约能看到门外一个模糊、扭曲的人影在疯狂地晃动。
不能开门！
绝对不能！
他立刻掏出手机，准备报警。
然而，屏幕左上角清晰地显示着——**无信号**。
怎么可能？
下班前他还用手机刷过新闻！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这不正常。
门外的撞击声戛然而止。
走了？
黄小明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一片死寂。
过于死寂了，连窗外偶尔路过的车声都消失了。
不，不对。
一种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沙沙”声，从……从图书馆内部传了出来？
声音的方向，赫然就是他刚才发现黑斑的古籍区！
他猛地转身，握紧手里的强光手电，如同握着一根短棍，小心翼翼地再次向古籍区潜去。
越靠近，那“沙沙”声就越清晰，像是无数细小的脚在摩擦纸张，又像是某种东西在低语。
昏暗的灯光下，古籍区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在书架的缝隙间缓缓流淌。
他终于回到了那个角落。
眼前的景象让他头皮发麻——之前那块巴掌大的黑斑，此刻己经扩散到了半个书架那么大！
它不再是静止的斑块，而是在如同粘稠的沥青般缓缓蠕动，表面不断鼓起又瘪下一个个气泡，那“沙沙”声正是从这团不断扩张的黑暗物质中发出的！
更让他心惊的是，这团黑暗物质正试图包裹、吞噬书架上的几本书。
其中一本，是他白天刚刚整理过的，一本连书名都模糊不清的古老线装书，封面是某种暗黄色的皮质。
本能告诉他，绝不能让这鬼东西碰到那本书！
“滚开！”
黄小明低喝一声，自己也说不清是恐惧还是愤怒驱使他，他将手电光调到最亮，一道炽白的光柱如同利剑般首刺那团黑暗！
“嘶——！”
光柱照射下，那黑暗物质猛地收缩，发出一声尖锐得不像人间该有的嘶鸣！
它仿佛被激怒了，分出一股粘稠的黑色触须，如同鞭子般朝着黄小明的手电——或者说，朝着他本人——抽了过来！
腥风扑面！
黄小明下意识地后退，脚下却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后倒去，手电也脱手飞出，“啪嗒”一声摔在地上，光线明灭不定。
黑暗失去了压制，瞬间再次膨胀，眼看就要彻底吞没那本古书！
慌乱中，黄小明的手在身后胡乱一抓，想要支撑身体，却正好按在了一本从旁边书架跌落的硬壳书上。
书的封面冰冷粗糙。
就在他手掌接触到书皮的刹那，一种奇异的感觉流遍全身——不是触电，而像是一股冰凉的清泉从头顶灌入，瞬间洗刷了所有的恐慌和杂念。
他的大脑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那本书的每一个细节，甚至纸张的纤维纹理，都清晰地印入脑海。
那是一本《现代汉语词典》。
荒谬的感觉一闪而逝。
下一秒，他福至心灵，几乎是凭着本能，手指死死按着词典坚硬的封面，朝着那蔓延过来的黑暗边缘，猛地一“划”！
没有物理上的接触。
但在他手指划过之处，空气中仿佛出现了一道微不可查的、透明的涟漪。
那本是最普通不过的《现代汉语词典》，此刻在他手中，其“定义”、“规范”、“秩序”的概念被无限放大，化作了一道无形的壁垒。
“嗤！”
蔓延的黑暗触须撞上这道无形壁垒，如同烧红的烙铁烫上了冰块，瞬间汽化，消散无踪！
那团黑暗物质核心处再次发出痛苦的嘶鸣，剧烈地翻滚起来，体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最终退缩回最初那块巴掌大小的黑斑，静止不动，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图书馆重新恢复了死寂。
只有摔在地上的手电，还在倔强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映照出黄小明苍白而震惊的脸。
他……刚才做了什么？
他用一本……词典，击退了一团……影子？
他低头，看向自己依旧按在《现代汉语词典》上的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种奇异的冰凉触感。
而那本被他“保护”下来的古老皮质书籍，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书架上，封面上，几个模糊的古体字在昏暗中，似乎微微亮起了难以察觉的、温润的光泽。
就在这时，一个慢悠悠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哦？
‘万卷之心’……这么快就醒了吗？”
黄小明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只见老陈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那里，依旧端着那个搪瓷杯，脸上挂着那副惯有的、笑眯眯的表情，仿佛他一首就在那儿，看完了全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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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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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
蔓延的黑暗触须撞上这道无形壁垒，如同烧红的烙铁烫上了冰块，瞬间汽化，消散无踪！
那团黑暗物质核心处再次发出痛苦的嘶鸣，剧烈地翻滚起来，体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最终退缩回最初那块巴掌大小的黑斑，静止不动，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图书馆重新恢复了死寂。
只有摔在地上的手电，还在倔强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映照出黄小明苍白而震惊的脸。
他……刚才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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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头，看向自己依旧按在《现代汉语词典》上的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种奇异的冰凉触感。
而那本被他“保护”下来的古老皮质书籍，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书架上，封面上，几个模糊的古体字在昏暗中，似乎微微亮起了难以察觉的、温润的光泽。
就在这时，一个慢悠悠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哦？
‘万卷之心’……这么快就醒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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