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秋是被水声弄醒的。
窗外的江风裹着潮气钻进客房，她翻身坐起时，窗纸己经泛了层淡淡的青灰——天还没亮透，正是青鱼渡最静的时候。
那水声很怪，不是江浪拍岸的轰隆，也不是乌篷船摇桨的轻响，倒像是有人在近处舀水，一下一下，带着规律的闷响。
她披上衣衫走到窗边，撩开半幅窗帘往外看。
晨雾里的渡口一片朦胧，老樟树的影子像团浓墨，唯有沈记药铺斜对过的江边，隐约立着个熟悉的身影。
是沈砚山。
陈砚秋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舅舅穿着那件青布长衫，裤脚却卷到了膝盖，露出的小腿在晨雾里泛着不正常的苍白。
他手里拿着个木瓢，正弯腰往江里舀水，瓢里的水泼在岸边一块半埋的青石上，溅起的水珠落在青石表面的纹路里，竟像是顺着什么图案在流动。
更怪的是江水里。
每当沈砚山的木瓢靠近水面，就会有几尾银亮的青鱼游过来，围着木瓢打转，鱼鳍划出的水纹在雾里晕开，像极了昨晚画上看到的纹路。
“舅舅？”
陈砚秋忍不住低唤了一声。
岸边的人影猛地一僵。
沈砚山首起身时，手里的木瓢“咚”地掉进江里，溅起的水花惊得青鱼瞬间没了踪影。
他转过身，晨雾遮着他的脸，陈砚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动作比白天僵硬了许多，连抬手擦脸上水珠的姿势都透着别扭。
“砚秋，你怎么醒了？”
沈砚山的声音隔着雾传过来，带着点没压下去的沙哑，“天还早，再睡会儿吧。”
“您怎么在这里舀水？”
陈砚秋推开房门走出去，脚刚踩上青石板，就觉出了不对劲——石板上沾着层薄薄的水膜，凑近看时，竟能闻到和药铺里艾草相似的香气。
她顺着水迹往江边走，快到沈砚山身边时，突然瞥见他脚踝处的布条湿了大半，布条缝隙里，似乎缠着几根泛绿的水草。
“江边的水……能入药？”
她试探着问。
沈砚山往后退了半步，正好避开她的目光，弯腰去捡江里的木瓢：“是给药圃浇水，这江水解暑，浇出来的草药长得好。”
他的手指刚碰到木瓢，江面上突然又泛起一圈涟漪，几尾小一点的青鱼游过来，轻轻啄了啄他的手背。
陈砚秋看得真切，舅舅的手被鱼啄到时，竟没有丝毫躲闪，反而像是松了口气似的，指尖在水面轻轻点了点。
那动作温柔得不像对待鱼，倒像是在安抚什么熟悉的人。
“时候不早了，回铺子吧。”
沈砚山把木瓢拎起来，水顺着瓢沿往下滴，在石板上画出一道蜿蜒的水痕，“等会儿王婶要送艾草来，晚了就赶不上晒药了。”
他转身往药铺走，陈砚秋跟在后面，目光落在他的裤脚上。
刚才离得近，她好像看到布条底下，有片淡青色的印记，形状像极了鱼鳞。
回到药铺时，沈砚山径首走进了柜台后的里屋，关上门的瞬间，陈砚秋隐约听到屋里传来“哗啦”的水声，还有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她站在柜台前，目光落在墙上的青鱼图上——不知是不是晨光的缘故，画里青鱼的眼睛似乎比昨晚更亮了些，黑珍珠般的眼珠，正对着里屋的方向。
她伸手摸了摸柜台，指尖沾到一点湿润的凉意。
低头一看，柜台边缘竟也沾着几根水草，水草上还挂着颗小小的银鳞，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
就在这时，渡口方向传来老艄公的吆喝声：“沈先生，要不要搭船去江对面采菖蒲？
今早江里的菖蒲长得旺！”
里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沈砚山走出来时，脚踝上的布条己经换了条干的，长衫也整理得整整齐齐，只是脸色比刚才更白了些。
他听到老艄公的话，脚步顿了顿，随即摇了摇头：“不了，今天要晒药，下次吧。”
老艄公的声音隔着江风传过来，带着点惋惜：“那可惜了，今早江里的青鱼都往对岸游，说不定能采到带露的菖蒲呢！”
陈砚秋注意到，听到“青鱼往对岸游”时，沈砚山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药柜的抽屉把手，指节泛出淡淡的青色，像极了刚才看到的鱼鳞印记。
她看着舅舅紧绷的侧脸，心里的疑惑像江里的水纹一样越扩越大——舅舅到底在瞒着她什么？
江边的青鱼，石板上的水迹，还有里屋传来的水声，这些事凑在一起，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的药铺生活。
正想着，柜台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穿着短打的少年跑进来，手里举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几尾鲜活的青鱼：“沈先生，我爹让我送鱼来，说您昨天要的，给您熬药补身子。”
沈砚山看到鱼的瞬间，脸色骤变，往后退了一步，声音都变了调：“拿走！
快拿走！”
少年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竹篮差点掉在地上：“沈先生，您怎么了？
这鱼是刚从江里捞的，新鲜着呢！”
陈砚秋也愣住了——昨天她分明听到舅舅和老艄公说，要采江里的水菖蒲，怎么今天看到江里的鱼，反应这么大？
沈砚山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声音里的颤抖：“不用了，你爹要是问，就说我身子好了，不用补了。”
他说着，从抽屉里拿出几个铜板递给少年，“拿着，把鱼拿回去吧。”
少年接过铜板，一脸疑惑地走了。
药铺里又恢复了安静，沈砚山靠在药柜上，胸口微微起伏，目光落在墙上的青鱼图上，眼神复杂得让人看不懂。
陈砚秋看着他，突然想起昨晚老艄公说的话——“日落之后不能掀柜台后的蓝布帘”。
现在天己经亮了，那帘后，到底藏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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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披上衣衫走到窗边，撩开半幅窗帘往外看。
晨雾里的渡口一片朦胧，老樟树的影子像团浓墨，唯有沈记药铺斜对过的江边，隐约立着个熟悉的身影。
是沈砚山。
陈砚秋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舅舅穿着那件青布长衫，裤脚却卷到了膝盖，露出的小腿在晨雾里泛着不正常的苍白。
他手里拿着个木瓢，正弯腰往江里舀水，瓢里的水泼在岸边一块半埋的青石上，溅起的水珠落在青石表面的纹路里，竟像是顺着什么图案在流动。
更怪的是江水里。
每当沈砚山的木瓢靠近水面，就会有几尾银亮的青鱼游过来，围着木瓢打转，鱼鳍划出的水纹在雾里晕开，像极了昨晚画上看到的纹路。
“舅舅？”
陈砚秋忍不住低唤了一声。
岸边的人影猛地一僵。
沈砚山首起身时，手里的木瓢“咚”地掉进江里，溅起的水花惊得青鱼瞬间没了踪影。
他转过身，晨雾遮着他的脸，陈砚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动作比白天僵硬了许多，连抬手擦脸上水珠的姿势都透着别扭。
“砚秋，你怎么醒了？”
沈砚山的声音隔着雾传过来，带着点没压下去的沙哑，“天还早，再睡会儿吧。”
“您怎么在这里舀水？”
陈砚秋推开房门走出去，脚刚踩上青石板，就觉出了不对劲——石板上沾着层薄薄的水膜，凑近看时，竟能闻到和药铺里艾草相似的香气。
她顺着水迹往江边走，快到沈砚山身边时，突然瞥见他脚踝处的布条湿了大半，布条缝隙里，似乎缠着几根泛绿的水草。
“江边的水……能入药？”
她试探着问。
沈砚山往后退了半步，正好避开她的目光，弯腰去捡江里的木瓢：“是给药圃浇水，这江水解暑，浇出来的草药长得好。”
他的手指刚碰到木瓢，江面上突然又泛起一圈涟漪，几尾小一点的青鱼游过来，轻轻啄了啄他的手背。
陈砚秋看得真切，舅舅的手被鱼啄到时，竟没有丝毫躲闪，反而像是松了口气似的，指尖在水面轻轻点了点。
那动作温柔得不像对待鱼，倒像是在安抚什么熟悉的人。
“时候不早了，回铺子吧。”
沈砚山把木瓢拎起来，水顺着瓢沿往下滴，在石板上画出一道蜿蜒的水痕，“等会儿王婶要送艾草来，晚了就赶不上晒药了。”
他转身往药铺走，陈砚秋跟在后面，目光落在他的裤脚上。
刚才离得近，她好像看到布条底下，有片淡青色的印记，形状像极了鱼鳞。
回到药铺时，沈砚山径首走进了柜台后的里屋，关上门的瞬间，陈砚秋隐约听到屋里传来“哗啦”的水声，还有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她站在柜台前，目光落在墙上的青鱼图上——不知是不是晨光的缘故，画里青鱼的眼睛似乎比昨晚更亮了些，黑珍珠般的眼珠，正对着里屋的方向。
她伸手摸了摸柜台，指尖沾到一点湿润的凉意。
低头一看，柜台边缘竟也沾着几根水草，水草上还挂着颗小小的银鳞，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
就在这时，渡口方向传来老艄公的吆喝声：“沈先生，要不要搭船去江对面采菖蒲？
今早江里的菖蒲长得旺！”
里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沈砚山走出来时，脚踝上的布条己经换了条干的，长衫也整理得整整齐齐，只是脸色比刚才更白了些。
他听到老艄公的话，脚步顿了顿，随即摇了摇头：“不了，今天要晒药，下次吧。”
老艄公的声音隔着江风传过来，带着点惋惜：“那可惜了，今早江里的青鱼都往对岸游，说不定能采到带露的菖蒲呢！”
陈砚秋注意到，听到“青鱼往对岸游”时，沈砚山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药柜的抽屉把手，指节泛出淡淡的青色，像极了刚才看到的鱼鳞印记。
她看着舅舅紧绷的侧脸，心里的疑惑像江里的水纹一样越扩越大——舅舅到底在瞒着她什么？
江边的青鱼，石板上的水迹，还有里屋传来的水声，这些事凑在一起，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的药铺生活。
正想着，柜台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穿着短打的少年跑进来，手里举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几尾鲜活的青鱼：“沈先生，我爹让我送鱼来，说您昨天要的，给您熬药补身子。”
沈砚山看到鱼的瞬间，脸色骤变，往后退了一步，声音都变了调：“拿走！
快拿走！”
少年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竹篮差点掉在地上：“沈先生，您怎么了？
这鱼是刚从江里捞的，新鲜着呢！”
陈砚秋也愣住了——昨天她分明听到舅舅和老艄公说，要采江里的水菖蒲，怎么今天看到江里的鱼，反应这么大？
沈砚山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声音里的颤抖：“不用了，你爹要是问，就说我身子好了，不用补了。”
他说着，从抽屉里拿出几个铜板递给少年，“拿着，把鱼拿回去吧。”
少年接过铜板，一脸疑惑地走了。
药铺里又恢复了安静，沈砚山靠在药柜上，胸口微微起伏，目光落在墙上的青鱼图上，眼神复杂得让人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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