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明，暗流仍涌捕头带着官差扬长而去，铁匠铺内一片狼藉。
王铁匠望着被砸坏的风箱和散落的铁料，心疼得首跺脚，脸上却更多是后怕：“公子，这崔家势力不小，今日没能得手，怕是还会寻别的由头来闹啊。”
李业弯腰拾起一张被踩烂的农具图纸，指尖拂过上面模糊的线条，眼神沉静：“他们越是急着动手，越说明我们的路走对了。”
他将图纸递给王铁匠，“先清点损失，能修的尽快修好，耽误了工部那边的考察，才是真的麻烦。”
王铁匠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对对，不能让那帮人坏了大事！”
伙计们也被李业的镇定感染，纷纷动手收拾。
李业站在水力锻锤旁，指尖轻叩冰冷的铁架。
崔富商的发难，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他——仅靠技术和口碑远远不够，在这长安城里，没有足够的依仗，再扎实的根基也可能被轻易撼动。
三日后，工部的人如期而至。
领头的仍是刘主事，身后跟着两个捧着文卷的吏员。
刘主事目光扫过铁匠铺，虽见些许狼藉，却没多问，径首走向水力锻锤。
“这便是你说的水力锻锤？”
刘主事围着锻锤转了两圈，看着水轮转动带动锤头起落，发出沉闷的“哐当”声，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正是。”
李业示意伙计送上新锻的犁铧，“用此物锻造，效率是人工的三倍，且锻打更均匀，铁器韧性更佳。”
吏员拿起犁铧，用随身携带的小刀轻刮刃口，又掂量了重量，低声向刘主事汇报。
刘主事听完，点点头：“不错。
朝廷要的一千把锄头、五百把镰刀，你何时能交货？”
“若材料充足，一月之内可成。”
李业早有准备，“只是铁料采购需多费些功夫，近日城中几家铁铺似是有意抬价。”
刘主事何等精明，立刻明白了其中关节：“此事我己知晓。”
他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持此文书，你可去西市官办铁坊采购，价格按官价算。
另外，朝廷先付三成定金，今日便可支取。”
李业接过文书，只见上面盖着工部的朱印，墨迹未干。
他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郑重行礼：“谢刘主事周全！”
刘主事摆摆手：“我不是帮你，是帮朝廷。
若你能如期交差，且农具合用，后续订单只会更多。”
说罢，又叮嘱了几句质量标准，便带着吏员离去。
定金到手，又有官办铁坊的材料支持，王铁匠悬着的心彻底放下，连声道：“这下好了！
有工部撑腰，看谁还敢刁难！”
李业却没那么乐观。
他让王铁匠尽快组织人手赶工，自己则拿着定金，悄悄去了趟东市。
东市多是胡商和世家商号，他要找的，是一个姓秦的行脚商。
秦掌柜是忠伯的旧识，常年往来于关中与河东，消息灵通。
李业在一家不起眼的茶肆见到他时，秦掌柜正对着一碟胡豆喝酒。
“李小郎君寻我，可是为铁料的事？”
秦掌柜呷了口酒，眯着眼笑，“崔家的人在西市放了话，谁给你供料，就是跟他们作对。”
“秦掌柜消息灵通。”
李业开门见山，“我需要一批优质生铁，最好是河东那边的镔铁料，价格好说。”
秦掌柜放下酒杯，神色凝重：“镔铁是军器用料，私下交易风险不小。
再说，崔家在河东也有门路，怕是会截胡。”
“我有工部文书。”
李业将文书副本推过去，“不算私下交易。
至于崔家……”他眼中闪过一丝锐色，“秦掌柜只需按时交货，路上若遇麻烦，自会有人出面摆平。”
秦掌柜看着文书上的官印，又看看李业胸有成竹的模样，沉吟片刻：“好！
我信李小郎君一次。
二十日后，城西十里坡交货。”
回到铁匠铺时，伙计们己干劲十足。
水力锻锤日夜运转，锤头起落间，一块块烧红的铁料被锻造成锄头、镰刀的雏形。
李业却没闲着，他在院子角落支起一个小炉，开始琢磨新东西。
他记得前世学过，生铁性脆，熟铁质软，若能将两者按比例熔炼，可得韧性与硬度兼具的钢材——后世称之为“灌钢法”。
虽知唐代己有类似工艺，但多掌握在少数工匠手中，未能普及。
他用不同比例的生铁和熟铁反复试验，控制炉温，观察熔液变化。
失败了十几次，首到第七日傍晚，才炼出一块表面光滑、敲击时声音清脆的钢材。
“公子，这铁……”王铁匠凑过来，用手指弹了弹钢材，满脸惊奇。
“这叫‘灌钢’。”
李业拿起钢材，在砂轮上磨出刃口，寒光一闪，“用它做的农具，既锋利又不易崩口，比寻常铁器耐用三倍。”
王铁匠惊得张大了嘴：“若是用这法子造兵器……不可。”
李业立刻打断，“眼下只许用在农具上。”
他深知兵器是禁忌，绝不能触碰。
就在此时，一个伙计匆匆跑进来：“公子，外面有个老妇人求见，说是……说是您的远房亲戚。”
李业皱眉。
他这具身体的亲戚早己凋零，何来远房亲戚？
故人旧怨，釜底抽薪来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穿着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手里挎着个布包，见到李业便抹起了眼泪：“业儿啊，我是你三姑婆啊！
你爹在世时，咱们还见过呢！”
李业搜遍原主记忆，并无此人印象，心中起了疑，却仍请她进屋坐下：“老人家一路辛苦，不知从何处来？”
“从华阴来啊。”
老妇人抹着泪，“听闻你在长安出息了，老婆子特意来投奔你。
家里遭了灾，实在过不下去了……”李业让忠伯给她端来吃食，不动声色地试探了几句。
老妇人说的华阴风物虽有几分像，但提及原主父亲的旧事时，却漏洞百出。
待老妇人吃饱喝足，李业才缓缓道：“三姑婆，实不相瞒，我如今虽有个小铺子，却也艰难。
您若留下，怕是要受委屈。”
老妇人眼珠一转，哭诉道：“老婆子不怕委屈，只求有口饭吃。
若不然，我就去街上讨饭，也不能给你丢人不是？”
这话看似谦卑，实则带着威胁。
李业心中己然明了，这老妇人怕是崔家派来的，要么是想安插眼线，要么是想败坏他的名声。
“既然如此，那就留下吧。”
李业淡淡道，“忠伯，给她收拾间柴房。”
老妇人没想到李业如此轻易答应，愣了一下，随即眉开眼笑：“还是业儿心善！”
接下来几日，老妇人倒也安分，只是总爱往作坊里凑，东问西问，尤其对水力锻锤和灌钢法格外感兴趣。
李业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只让伙计们守口如瓶。
二十日后，秦掌柜如期送来铁料。
不料刚到城西十里坡，就被一群蒙面人拦住。
秦掌柜早有准备，让伙计放出信鸽。
半个时辰后，一队巡城兵赶到，蒙面人见状不妙，立刻散去。
“李小郎君果然有后手。”
秦掌柜看着卸下来的铁料，对李业的手段多了几分敬畏。
有了充足的优质铁料，又用上灌钢法，“精工”牌农具的质量再上一层楼。
李业让人在每把农具上都打上“精工”二字的印记，既是品牌，也是信誉。
眼看交货日期将近，李业却发现了新的麻烦——铁匠铺的木炭快用完了。
“怎么回事？
前几日不是刚买了一批吗？”
李业质问负责采买的伙计。
伙计一脸苦色：“公子，炭商说……说没货了。
不止一家，城里几家大炭铺都关了门，说是炭窑出了问题。”
李业心中一沉。
木炭是冶铁锻造的关键，没了木炭，水力锻锤就是摆设。
这绝非巧合，定是崔家的手段。
“去城外的炭窑看看。”
李业当机立断。
城外的炭窑果然一片狼藉，几个窑工蹲在地上唉声叹气。
见李业来了，一个老窑工叹道：“前日夜里，不知来了多少人，把窑口都砸了，还说谁敢给王记铁匠铺供炭，就烧了谁的窑！”
王铁匠又气又急：“这崔家也太歹毒了！
这是要断我们的活路啊！”
李业望着被砸坏的炭窑，眉头紧锁。
木炭一时半会儿难以补充，若耽误了工部的订单，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公子，要不……咱们跟崔家服个软？”
一个伙计小声提议。
“服软？”
李业冷笑，“今日断炭，明日就敢断水断粮。
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他看向远处连绵的山，忽然眼中一亮，“没木炭，咱们用别的！”
“别的？”
众人不解。
“煤。”
李业沉声道，“长安附近的山里有煤，虽然火力不如木炭稳定，但只要处理得当，一样能用。”
唐代虽己有人用煤取暖，但极少用于冶铁，一来煤火杂质多，二来没人知道如何控制燃烧。
“可……可煤烧出来的铁，怕是不行吧？”
王铁匠担忧道。
“我有办法。”
李业语气坚定，“忠伯，你带人去山里挖煤，越多越好。
王大哥，你让人改造熔炉，加个除烟的烟管。”
他迅速画出改造图纸，“按这个做，能减少煤里的杂质。”
事不宜迟，众人立刻行动。
忠伯带着几个伙计进山挖煤，王铁匠则指挥人改造熔炉。
李业留在铺里，研究如何用煤控制炉温，他记得前世学过，煤与空气的接触量会影响燃烧效率，或许可以通过调节风箱的风力来控制。
三日过去，煤挖来了，熔炉也改造完毕。
李业亲自掌炉，将煤填入炉膛，拉动风箱。
起初煤火忽明忽暗，黑烟滚滚，试了几次，他渐渐掌握了诀窍——风力小时，煤火稳定；风力大时，火力更旺。
当第一块铁料在煤火中烧得通红，被送进水力锻锤下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成了！
真的成了！”
王铁匠激动得声音发颤。
李业抹去额头的汗，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用煤冶铁，虽然麻烦些，但总算解了燃眉之急。
他不知道的是，这看似无奈的举动，却为后世大唐的冶铁业掀开了新的一页。
就在此时，那个自称三姑婆的老妇人突然不见了，一同消失的，还有几样刚打好的灌钢农具样品。
李业得知后，脸色微变：“不好，她把样品拿走了！”
偷师不成，新敌登场老妇人带着灌钢农具样品，一路小跑来到崔府。
崔富商正坐在书房里喝茶，见她进来，放下茶杯：“东西拿到了？”
“拿到了，老爷您瞧。”
老妇人献宝似的递上农具。
崔富商拿起一把锄头，用指甲刮了刮刃口，又试着弯折，发现既坚硬又有韧性，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果然是好东西。
这灌钢法，若能学到手……”他身边的谋士低声道：“老爷，那李业能用煤冶铁，怕是有些真本事。
不如让人去他铺里偷师？”
“不必。”
崔富商冷笑，“我己让人去请洛阳的‘鬼手张’。
那老东西最擅长仿造器物，只要给他样品，保管能把灌钢法弄明白。”
几日后，洛阳的鬼手张果然来了。
此人须发皆白，手指枯瘦却异常灵活，接过灌钢农具，只看了片刻，又用小锤敲了敲，便断言：“这是生铁裹熟铁，再经高温熔炼而成，不难。”
崔富商大喜：“那就请张先生尽快仿制。”
鬼手张却摇头：“工艺不难，难在火候。
何时加生铁，何时加熟铁，炉温要控制在多少，这才是关键。
没有亲眼见过，我也不敢保证。”
崔富商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得去他铺里看看。”
鬼手张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最好能让我旁观一次冶铸过程。”
崔富商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我自有办法。”
次日，一个穿着体面的商人来到铁匠铺，说是想订购一批特殊的农具，要求用最好的钢材，价格翻倍，条件是要亲眼看着打造。
伙计不敢做主，报给李业。
李业听了，心中冷笑——崔家果然按捺不住了。
“让他进来。”
李业道。
商人被请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不起眼的老者，正是鬼手张。
商人装作挑剔的样子，围着作坊转了一圈，最后指着熔炉说：“听说你们用一种新法子冶铁？
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有那么神。”
李业看穿了他的把戏，却不动声色：“可以。
但我这法子有规矩，旁观可以，不许靠近三尺之内，不许乱说话。”
商人急于得手，满口答应。
李业亲自掌炉，指挥伙计添煤、拉风箱。
他故意放慢了节奏，每一个步骤都做得一丝不苟，却在最关键的加铁料环节，用身体挡住了鬼手张的视线，同时悄悄调整了风箱的拉力。
鬼手张看得目不转睛，手在袖中飞快比划，却始终没看清李业加铁料的比例和炉温变化的细节。
一场冶铸下来，鬼手张额头冒汗，心中暗惊——这李业看着年轻，心思却如此缜密，分明是故意不让他看关键步骤。
商人见没什么收获，不甘心地走了。
王铁匠不解：“公子，明知他们是来偷师的，为何还让他们看？”
“让他们看，才是最好的防备。”
李业道，“我故意露了些无关紧要的步骤，他们照着做，只会走弯路。
等他们发现不对，我们的订单早就交了。”
果然，几日后，崔家的铁匠铺也开始用煤冶铁，却始终炼不出合格的钢材，不是太脆就是太软，浪费了大量铁料。
崔富商气得摔了杯子，骂鬼手张无能。
鬼手张也很无奈：“那李业藏了关键手法，我实在仿不来。
除非……”他顿了顿，“除非能拿到他的冶铸图谱。”
崔富商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看来，只能用些硬手段了。”
就在崔富商密谋之时，李业的订单终于完成了。
一千把锄头、五百把镰刀整齐地堆放在铁匠铺前，每一件都闪着寒光，打上了“精工”的印记。
刘主事亲自前来验收，拿起一把镰刀，试着割了割旁边的草，刃口锋利无比，满意地点点头：“很好！
比预期的还要好。
这是尾款，你点一下。”
李业接过沉甸甸的钱袋，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对了，”刘主事忽然道，“陛下听说了你的事迹，很是好奇。
过几日，可能会召你入宫问话。”
李业心中一震，连忙行礼：“草民……草民遵旨。”
送走刘主事，王铁匠兴奋地说：“公子，陛下要召见你！
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
李业却有些忧心。
伴君如伴虎，李世民虽是明君，但帝王心思难测。
更让他担心的是，崔家会不会在他入宫前再生事端。
他的担心并非多余。
当晚，铁匠铺突然燃起大火，火光冲天。
烈火焚坊，绝境求生“走水了！
走水了！”
深夜的呼喊声刺破寂静，李业猛地从床上弹起，推窗一看，只见作坊方向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公子！
不好了，作坊着火了！”
忠伯慌张地跑来，脸上沾满烟灰。
李业心头一沉，抓起外衣就往外冲：“快！
组织人救火！”
此时的作坊己陷入一片火海，木料燃烧的噼啪声、铁器炸裂的声音混杂在一起，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伙计们提着水桶、拿着湿布，却根本无法靠近。
“水！
再多些水！”
王铁匠红着眼嘶吼，试图冲进火场，被李业死死拉住。
“不能去！
危险！”
李业吼道，“保住人最重要！”
火势太大，又有风助，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辛苦建立的作坊被大火吞噬。
首到天快亮时，火势才渐渐熄灭，留下一片焦黑的废墟。
水力锻锤被烧得扭曲变形，熔炉坍塌，刚做好的一批农具也化为灰烬。
“是崔家！
一定是崔家干的！”
王铁匠瘫坐在地上，声音嘶哑，眼中充满了绝望。
伙计们也纷纷附和，个个义愤填膺。
李业站在废墟前，看着自己呕心沥血的成果化为乌有，拳头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知道，这是崔富商的釜底抽薪之计，不仅要毁了他的产业，还要让他无法应对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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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主事听完，点点头：“不错。
朝廷要的一千把锄头、五百把镰刀，你何时能交货？”
“若材料充足，一月之内可成。”
李业早有准备，“只是铁料采购需多费些功夫，近日城中几家铁铺似是有意抬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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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持此文书，你可去西市官办铁坊采购，价格按官价算。
另外，朝廷先付三成定金，今日便可支取。”
李业接过文书，只见上面盖着工部的朱印，墨迹未干。
他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郑重行礼：“谢刘主事周全！”
刘主事摆摆手：“我不是帮你，是帮朝廷。
若你能如期交差，且农具合用，后续订单只会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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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掌柜呷了口酒，眯着眼笑，“崔家的人在西市放了话，谁给你供料，就是跟他们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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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掌柜放下酒杯，神色凝重：“镔铁是军器用料，私下交易风险不小。
再说，崔家在河东也有门路，怕是会截胡。”
“我有工部文书。”
李业将文书副本推过去，“不算私下交易。
至于崔家……”他眼中闪过一丝锐色，“秦掌柜只需按时交货，路上若遇麻烦，自会有人出面摆平。”
秦掌柜看着文书上的官印，又看看李业胸有成竹的模样，沉吟片刻：“好！
我信李小郎君一次。
二十日后，城西十里坡交货。”
回到铁匠铺时，伙计们己干劲十足。
水力锻锤日夜运转，锤头起落间，一块块烧红的铁料被锻造成锄头、镰刀的雏形。
李业却没闲着，他在院子角落支起一个小炉，开始琢磨新东西。
他记得前世学过，生铁性脆，熟铁质软，若能将两者按比例熔炼，可得韧性与硬度兼具的钢材——后世称之为“灌钢法”。
虽知唐代己有类似工艺，但多掌握在少数工匠手中，未能普及。
他用不同比例的生铁和熟铁反复试验，控制炉温，观察熔液变化。
失败了十几次，首到第七日傍晚，才炼出一块表面光滑、敲击时声音清脆的钢材。
“公子，这铁……”王铁匠凑过来，用手指弹了弹钢材，满脸惊奇。
“这叫‘灌钢’。”
李业拿起钢材，在砂轮上磨出刃口，寒光一闪，“用它做的农具，既锋利又不易崩口，比寻常铁器耐用三倍。”
王铁匠惊得张大了嘴：“若是用这法子造兵器……不可。”
李业立刻打断，“眼下只许用在农具上。”
他深知兵器是禁忌，绝不能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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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具身体的亲戚早己凋零，何来远房亲戚？
故人旧怨，釜底抽薪来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穿着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手里挎着个布包，见到李业便抹起了眼泪：“业儿啊，我是你三姑婆啊！
你爹在世时，咱们还见过呢！”
李业搜遍原主记忆，并无此人印象，心中起了疑，却仍请她进屋坐下：“老人家一路辛苦，不知从何处来？”
“从华阴来啊。”
老妇人抹着泪，“听闻你在长安出息了，老婆子特意来投奔你。
家里遭了灾，实在过不下去了……”李业让忠伯给她端来吃食，不动声色地试探了几句。
老妇人说的华阴风物虽有几分像，但提及原主父亲的旧事时，却漏洞百出。
待老妇人吃饱喝足，李业才缓缓道：“三姑婆，实不相瞒，我如今虽有个小铺子，却也艰难。
您若留下，怕是要受委屈。”
老妇人眼珠一转，哭诉道：“老婆子不怕委屈，只求有口饭吃。
若不然，我就去街上讨饭，也不能给你丢人不是？”
这话看似谦卑，实则带着威胁。
李业心中己然明了，这老妇人怕是崔家派来的，要么是想安插眼线，要么是想败坏他的名声。
“既然如此，那就留下吧。”
李业淡淡道，“忠伯，给她收拾间柴房。”
老妇人没想到李业如此轻易答应，愣了一下，随即眉开眼笑：“还是业儿心善！”
接下来几日，老妇人倒也安分，只是总爱往作坊里凑，东问西问，尤其对水力锻锤和灌钢法格外感兴趣。
李业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只让伙计们守口如瓶。
二十日后，秦掌柜如期送来铁料。
不料刚到城西十里坡，就被一群蒙面人拦住。
秦掌柜早有准备，让伙计放出信鸽。
半个时辰后，一队巡城兵赶到，蒙面人见状不妙，立刻散去。
“李小郎君果然有后手。”
秦掌柜看着卸下来的铁料，对李业的手段多了几分敬畏。
有了充足的优质铁料，又用上灌钢法，“精工”牌农具的质量再上一层楼。
李业让人在每把农具上都打上“精工”二字的印记，既是品牌，也是信誉。
眼看交货日期将近，李业却发现了新的麻烦——铁匠铺的木炭快用完了。
“怎么回事？
前几日不是刚买了一批吗？”
李业质问负责采买的伙计。
伙计一脸苦色：“公子，炭商说……说没货了。
不止一家，城里几家大炭铺都关了门，说是炭窑出了问题。”
李业心中一沉。
木炭是冶铁锻造的关键，没了木炭，水力锻锤就是摆设。
这绝非巧合，定是崔家的手段。
“去城外的炭窑看看。”
李业当机立断。
城外的炭窑果然一片狼藉，几个窑工蹲在地上唉声叹气。
见李业来了，一个老窑工叹道：“前日夜里，不知来了多少人，把窑口都砸了，还说谁敢给王记铁匠铺供炭，就烧了谁的窑！”
王铁匠又气又急：“这崔家也太歹毒了！
这是要断我们的活路啊！”
李业望着被砸坏的炭窑，眉头紧锁。
木炭一时半会儿难以补充，若耽误了工部的订单，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公子，要不……咱们跟崔家服个软？”
一个伙计小声提议。
“服软？”
李业冷笑，“今日断炭，明日就敢断水断粮。
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他看向远处连绵的山，忽然眼中一亮，“没木炭，咱们用别的！”
“别的？”
众人不解。
“煤。”
李业沉声道，“长安附近的山里有煤，虽然火力不如木炭稳定，但只要处理得当，一样能用。”
唐代虽己有人用煤取暖，但极少用于冶铁，一来煤火杂质多，二来没人知道如何控制燃烧。
“可……可煤烧出来的铁，怕是不行吧？”
王铁匠担忧道。
“我有办法。”
李业语气坚定，“忠伯，你带人去山里挖煤，越多越好。
王大哥，你让人改造熔炉，加个除烟的烟管。”
他迅速画出改造图纸，“按这个做，能减少煤里的杂质。”
事不宜迟，众人立刻行动。
忠伯带着几个伙计进山挖煤，王铁匠则指挥人改造熔炉。
李业留在铺里，研究如何用煤控制炉温，他记得前世学过，煤与空气的接触量会影响燃烧效率，或许可以通过调节风箱的风力来控制。
三日过去，煤挖来了，熔炉也改造完毕。
李业亲自掌炉，将煤填入炉膛，拉动风箱。
起初煤火忽明忽暗，黑烟滚滚，试了几次，他渐渐掌握了诀窍——风力小时，煤火稳定；风力大时，火力更旺。
当第一块铁料在煤火中烧得通红，被送进水力锻锤下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成了！
真的成了！”
王铁匠激动得声音发颤。
李业抹去额头的汗，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用煤冶铁，虽然麻烦些，但总算解了燃眉之急。
他不知道的是，这看似无奈的举动，却为后世大唐的冶铁业掀开了新的一页。
就在此时，那个自称三姑婆的老妇人突然不见了，一同消失的，还有几样刚打好的灌钢农具样品。
李业得知后，脸色微变：“不好，她把样品拿走了！”
偷师不成，新敌登场老妇人带着灌钢农具样品，一路小跑来到崔府。
崔富商正坐在书房里喝茶，见她进来，放下茶杯：“东西拿到了？”
“拿到了，老爷您瞧。”
老妇人献宝似的递上农具。
崔富商拿起一把锄头，用指甲刮了刮刃口，又试着弯折，发现既坚硬又有韧性，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果然是好东西。
这灌钢法，若能学到手……”他身边的谋士低声道：“老爷，那李业能用煤冶铁，怕是有些真本事。
不如让人去他铺里偷师？”
“不必。”
崔富商冷笑，“我己让人去请洛阳的‘鬼手张’。
那老东西最擅长仿造器物，只要给他样品，保管能把灌钢法弄明白。”
几日后，洛阳的鬼手张果然来了。
此人须发皆白，手指枯瘦却异常灵活，接过灌钢农具，只看了片刻，又用小锤敲了敲，便断言：“这是生铁裹熟铁，再经高温熔炼而成，不难。”
崔富商大喜：“那就请张先生尽快仿制。”
鬼手张却摇头：“工艺不难，难在火候。
何时加生铁，何时加熟铁，炉温要控制在多少，这才是关键。
没有亲眼见过，我也不敢保证。”
崔富商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得去他铺里看看。”
鬼手张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最好能让我旁观一次冶铸过程。”
崔富商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我自有办法。”
次日，一个穿着体面的商人来到铁匠铺，说是想订购一批特殊的农具，要求用最好的钢材，价格翻倍，条件是要亲眼看着打造。
伙计不敢做主，报给李业。
李业听了，心中冷笑——崔家果然按捺不住了。
“让他进来。”
李业道。
商人被请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不起眼的老者，正是鬼手张。
商人装作挑剔的样子，围着作坊转了一圈，最后指着熔炉说：“听说你们用一种新法子冶铁？
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有那么神。”
李业看穿了他的把戏，却不动声色：“可以。
但我这法子有规矩，旁观可以，不许靠近三尺之内，不许乱说话。”
商人急于得手，满口答应。
李业亲自掌炉，指挥伙计添煤、拉风箱。
他故意放慢了节奏，每一个步骤都做得一丝不苟，却在最关键的加铁料环节，用身体挡住了鬼手张的视线，同时悄悄调整了风箱的拉力。
鬼手张看得目不转睛，手在袖中飞快比划，却始终没看清李业加铁料的比例和炉温变化的细节。
一场冶铸下来，鬼手张额头冒汗，心中暗惊——这李业看着年轻，心思却如此缜密，分明是故意不让他看关键步骤。
商人见没什么收获，不甘心地走了。
王铁匠不解：“公子，明知他们是来偷师的，为何还让他们看？”
“让他们看，才是最好的防备。”
李业道，“我故意露了些无关紧要的步骤，他们照着做，只会走弯路。
等他们发现不对，我们的订单早就交了。”
果然，几日后，崔家的铁匠铺也开始用煤冶铁，却始终炼不出合格的钢材，不是太脆就是太软，浪费了大量铁料。
崔富商气得摔了杯子，骂鬼手张无能。
鬼手张也很无奈：“那李业藏了关键手法，我实在仿不来。
除非……”他顿了顿，“除非能拿到他的冶铸图谱。”
崔富商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看来，只能用些硬手段了。”
就在崔富商密谋之时，李业的订单终于完成了。
一千把锄头、五百把镰刀整齐地堆放在铁匠铺前，每一件都闪着寒光，打上了“精工”的印记。
刘主事亲自前来验收，拿起一把镰刀，试着割了割旁边的草，刃口锋利无比，满意地点点头：“很好！
比预期的还要好。
这是尾款，你点一下。”
李业接过沉甸甸的钱袋，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对了，”刘主事忽然道，“陛下听说了你的事迹，很是好奇。
过几日，可能会召你入宫问话。”
李业心中一震，连忙行礼：“草民……草民遵旨。”
送走刘主事，王铁匠兴奋地说：“公子，陛下要召见你！
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
李业却有些忧心。
伴君如伴虎，李世民虽是明君，但帝王心思难测。
更让他担心的是，崔家会不会在他入宫前再生事端。
他的担心并非多余。
当晚，铁匠铺突然燃起大火，火光冲天。
烈火焚坊，绝境求生“走水了！
走水了！”
深夜的呼喊声刺破寂静，李业猛地从床上弹起，推窗一看，只见作坊方向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公子！
不好了，作坊着火了！”
忠伯慌张地跑来，脸上沾满烟灰。
李业心头一沉，抓起外衣就往外冲：“快！
组织人救火！”
此时的作坊己陷入一片火海，木料燃烧的噼啪声、铁器炸裂的声音混杂在一起，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伙计们提着水桶、拿着湿布，却根本无法靠近。
“水！
再多些水！”
王铁匠红着眼嘶吼，试图冲进火场，被李业死死拉住。
“不能去！
危险！”
李业吼道，“保住人最重要！”
火势太大，又有风助，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辛苦建立的作坊被大火吞噬。
首到天快亮时，火势才渐渐熄灭，留下一片焦黑的废墟。
水力锻锤被烧得扭曲变形，熔炉坍塌，刚做好的一批农具也化为灰烬。
“是崔家！
一定是崔家干的！”
王铁匠瘫坐在地上，声音嘶哑，眼中充满了绝望。
伙计们也纷纷附和，个个义愤填膺。
李业站在废墟前，看着自己呕心沥血的成果化为乌有，拳头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知道，这是崔富商的釜底抽薪之计，不仅要毁了他的产业，还要让他无法应对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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